3?安可?? 人魚,零星火焰(2 / 2)

裁憶 落枝乏 7407 字 10個月前

時間的概念被撲麵而來的二手煙味模糊,肩膀傳來的灼燒感與疼痛明明不是第一次經受,但還是難以忍受。

女孩朝著那黑暗的前方伸出手,淚水滴落在地上,打濕出一個又一個小小的痕跡,聲音又在被侵犯的痛苦中,被堵回到了嗓子眼裡。

“對啊,怎麼可能反抗的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不知道被身體被貫穿了多少次,禾盈星終於連哭泣的力氣都消失的一乾二淨。

而馮一帆,這個男人看著女孩肩膀上的圓形傷口,一邊笑著,一邊用指尖輕輕勾勒,劃痕與傷口連接,繪成一個心形的圖樣。

“我們……回家。”

他將早已心如死灰的女孩擁入懷中,用手輕輕撫摸她的長發,仿佛在麵對一個精致的藝術品——如果這樣惡趣味的行為,真的可以算得上藝術的話。

禾盈星的身體因為恐懼而不斷顫抖,她的眼淚已經流乾,嗓子也因為壓抑尖叫而疲憊不堪,但即便如此,女孩還是用儘力氣低聲問道:

“爸……我還要這樣多久?”

我還要忍受這樣的生活多久?

禾盈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穿好衣服,對方又是怎麼回答自己的問題的,她當自己回到那個冰冷而沒有溫度的房子裡時,她卻見到了一個改變了自己一生的人。

記得那個時候,馮一幡拽著自己的衣領,用腳踢開房門,卻發現一位意料之外的不速之客出現在自己家的客廳。

那是個身材嬌小的女人,她端坐在木製的沙發上,手中的茶杯還冒著騰騰熱氣,似乎對男人的出現並不意外。

她隻是站起身,對著男人麵露微笑,身上的黑色旗袍展現出她完美的身材,從領口處往下的地方,還繡著朵素雅的百合花。

“百合小姐,稀客啊,請問您找上門來,是要乾什麼?”

馮一幡見是熟人來訪——雖然自己隻在照片裡見過對方——他沒有搞出什麼花架子,他將禾盈星往書房一推,麵露微笑,而後朝著那位“百合小姐”走去,又伸出自己的左手以表歡迎。

“百合小姐”饒有興趣地撇了眼馮一幡,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她回過頭,看著站在玻璃窗前女人,發出一聲輕笑:

“禾甘女士,這麼久不見,混成了小演員不說,還勾搭上了自己的經濟人?嘖嘖嘖,不一般啊。”

言罷,她抿下一口茶,溫熱的茶水滑進食道,暖意頓時充斥了自己的身體,而在看到一旁慈眉善目的禾甘之後,這份暖意更是膨脹到了極致:

“你覺得我的新名字怎麼樣?我曾經的、親愛的愛人?”

楊格桑放下茶杯,一手擋住自己上揚的嘴角,口中調戲的意味更甚,而在對方發火之前,她又趕忙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如果……我可以把那個丫頭對你的威脅徹底抹掉,你會開心嗎?”

“萬秢從來……從來不是威脅,不過……格桑您真能有這種本事?”

果不其然,楊格桑的這番話遭到了禾甘的質疑,不過她並不惱怒,隻是踱步上前,聲音都帶上了似有若無的威脅:

“現在,是你在死馬當活馬醫,不是我,如果禾甘夫婦還不想那麼快隕落,我勸你們最好不要這麼不識好歹。”

“你!”

還沒等禾甘把反駁的話說出來,馮一幡便硬生生地插進了兩人中間,和稀泥的態度仿佛和在地下停車場的不是一個人:

“所以百……不對,格桑小姐有什麼法子?”

楊格桑不語,又從桌上挑出一麵小型梳妝鏡,一道明顯不屬於人類或自然造物的白光從鏡中飛出,停留在女人指尖:

“我可以殺了她,由我親手,畢竟那是從黑診所出來的孩子,沒人會知道她的存在……”

而就在這時,楊格桑話鋒一轉,將那顆光球投向書房:

“但是,我不能打白工,我需要令女禾盈星,來作為這場交易的代價。”

“當然可以,不過先說好,盈星這檔子事不能被第四個人知道,當然前提是你能做的到,不要食言……哈,雖然你也不可能提那個討債鬼的人頭回來。”

馮一幡滿不在乎地揮揮手,但他並沒有想到,這番堪稱喪儘天良的話,都已經被自己的“寶貝女兒”禾盈星儘數收入耳中。

“父親?”

女孩喃喃自語道,她扒拉著書房大門的把手,將耳朵儘可能地貼在上頭,希望能再聽到什麼重要的消息,但是接下來傳進耳裡的,隻剩下鞋子與地麵觸碰的聲響,再無其他。

啊……原來,自己要被拋棄了……

想到這裡,禾盈星的右手無力地垂下,又緊緊握成一個拳頭,視線被淚水所模糊,肩膀上的圓形傷口被布料摩擦,很疼很疼,但是……

但是,已經習慣了。

我像姐姐一樣,被賣掉了……

因為饑餓與莫名的憤恨所產生的灼燒感,從胃部一直蔓延至食道,女孩蹲下身,捂著嘴巴,額頭上不斷滲出細碎的冷汗,明明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吃飯了,但這並不妨礙嘔吐的衝動在此刻襲來。

酸水止不住的從喉中逆流而上,橫衝直撞地湧進口腔,最後又被禾盈星硬生生地咽下……

看來都被我知道了啊……媽媽隻愛自己的星途,爸爸隻想要不會反抗的人偶,百合……不對,楊格桑姐姐,她想要什麼?她需要什麼……

她為什麼要一個這樣無能的、不會反抗的“禾盈星”?

禾盈星不知道,她咬著牙,踉蹌著站起身,但因為重心不穩又往後倒去,發出不大不小的聲響。

疼,很疼,禾盈星感覺自己的後腦勺被櫃子砸出了一個坑一樣,她伸手去摸,卻感受到了什麼溫熱而粘稠的液體從傷口滲出,空氣中還彌漫著血液的鐵鏽腥氣……

不過在外頭“相談甚歡”的大人顯然沒有發現這書房裡的小小鬨劇,禾盈星閉上眼睛,即便意識開始模糊,她還是顫顫巍巍地爬起,向前邁步……

一下。

她想起了以前父親老是拿著條長長的繃帶跟在自己後麵,然後被媽媽指著鼻子大罵一通。

兩下。

“你是不是以前和女人乾了,結果老天就讓你隻生廢物了?”

以前的某個深夜,馮一幡老是對著熟睡的母親說這種話,然後被在門口的禾盈星聽到……

三下。

“我……是廢物,對嗎?”

每一個步子都像是踩在尖銳而柔軟的刺刀上,疼痛難忍,但女孩並不害怕,她長舒一口氣,像是放下了身上所有的重擔。

而後一手捂住胸口,一手伸向前方,想要推開書房的門,但在最後,她仍然沒能逃過命運的安排,倒在地上,沒有了動作……

“我想要反抗,我想要逃走,從這個……這個幸福的家裡逃走,或者死掉,像故事裡的小美人魚一樣,在夕陽下變成泡沫……”

“不……不對,我不想那樣……我應該殺了他,殺了他們,就像電影裡的美人魚姐姐一樣,在王子與公主結婚的時候,把他們全都殺了,讓血液浸透身軀,讓疼痛貫徹意識,讓他們……讓他們!”

“血債血償……”

在那之後又發生了什麼?倒在地上的禾盈星終於被自己的親生父母發現,他們見情況不對,便趕忙把她送去了醫院。

但是當女孩再一次於病床上睜開眼時,她隻看到了楊格桑,那個與自己見麵才不過幾分鐘的陌生女人。

她坐在病床邊,像所有電視劇裡的母親角色一樣在削蘋果,等待著自己醒來。

“你恨我嗎?”

楊格桑沒頭沒尾地問道,沒有斷裂的粉色果皮快要接觸到了地麵,她撇了眼病床上終於蘇醒的禾盈星,麵無表情:

“恨我為什麼要把你從禾甘身邊帶走。”

禾盈星伸手摸摸自己被紗布和繃帶纏滿的腦袋,傷口本該被包裹的嚴嚴實實,但她仍舊嗅到了些許鐵鏽的腥氣。

“我確實該恨你,非常非常恨你。”

女孩的聲音還帶著鼻音,每一句話,每一個吐出的字眼都飽含著咬牙切齒的恨意。

楊格桑終於削完了蘋果皮,她放下小刀,看向禾盈星的眼神都帶著不必言說的憐憫:

“所以,我成功了,我“殺”了你的姐姐,那個同母異父的,被禾甘生下來的“禾萬秢”……你要和我走嗎?”

“走?能走去哪兒?”

禾盈星如此問道,又將目光投向那灰色的天花板,這裡不是醫院,這裡隻是某個小巷子裡的黑診所,光憑這熟悉的血液氣息她就能猜到:

“跟著一個殺人犯,跟著一個……以前就和禾甘做過的“百合小姐”,是我傻了還是你傻了?”

“沒事,你會同意的,你一定,一定會同意的……”

楊格桑將蘋果放下,汁水從掌心滑落到地上,可她並不在意,隻是拿起床頭櫃上的那麵梳妝鏡,麵露笑意:

“無名的精靈,我於此呼喚您的降臨,更改禾盈星的記憶,讓我獲得幸福……”

耀眼的光芒下,禾盈星的記憶被更改,她忘記了自己不知何時開始“仇恨”的父母,忘記了自己過去遭受的暴力。

而在多年之後,在格桑女士的身邊,她又一次見到了自己的姐姐,又一次見到了自己不甚了解過的“禾萬秢”——

即便,她所看到的,也僅僅隻是被榨乾了利用價值,躺在垃圾堆上的……一具冰冷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