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頭發的女人就這樣出現了,她推開了這扇關著濃重漆黑、無數噩夢的房門,管弦樂與光明的氣息湧入了佟飛的視線,就像故事中,關進高塔的公主被王子救下一般。
外麵的天色已晚,即便因為疼痛,佟飛已經沒有了關於時間的概念,但是在看到那個女人時,他難以抑製地感受到了一股……名為“欣喜”的情緒。
他終於看到了,即便是一個女孩子,即便是被社會與世界所排擠的女人,即便是從來都被冠以“柔弱無力”的女性,她們也終於可以殺死那些惡心的男性。
啊啊,如果我不是男人就好了……如果,我至始至終,都隻是一個女孩子的話,我也一定可以成為像她那樣的人。
那這樣的話,就服下藥物、割去器官,讓身體也認同自己,讓世界也認為,自己是一個女孩子——
男人都很惡心,男人都是隻會讓人穿上束腰、纏緊小腳、讓女人的皮膚更為白皙,讓女性的某些部位又大又頂翹,甚至不惜動用藥品的惡劣貨色,惡心!
隻要我變成女孩子的話,隻要讓後人都知道、知道男人都是壞東西,隻要讓他們都認識到曆史上男性所做過的事情,隻要把這份扭曲的思想記錄下來……
他們一定會明白的,他們總是會明白的,這個世界隻有當女性不再活在男性的陰影下,這個世界才會變得更加、更加,更加的美好!
女人看向坐在角落裡,與黑暗與香水氣味做伴的少年,看似冷冽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了一點笑意:
“你好。”
佟飛聽見對方這樣呼喚著自己,就好像聽見了粟叔……不不,應該說,就好像聽見了方粟院長的聲音,不知道……她現在的生活,會是什麼樣的呢?
應該很痛苦,特彆特彆痛苦吧,畢竟她收養的十一個孩子裡,有將近半數的人是男孩子……隻有除掉他們,隻有讓那些人徹底消失,方粟院長才會獲得幸福。
“您好,女士……”
佟飛沒有愣在原地,他隻是一邊說著,一邊撐起自己瘦小的身體,掙紮著向女人伸出手。
在經過了那麼長那麼長的時間,長到他從五歲變成了十一歲,長到他的左臂被“大發善心”的院長治好,少年的身體卻仍然是那樣的瘦弱,仿佛隻要一陣風就能將其吹走。
在這如此灰暗的房間裡,在這片隻有痛苦還有絕望的漆黑中,他開始發現,自己的思想已經在不知不覺的時候,變得更為扭曲,就好像……好像……
好像已經從單純的偏執,變成了更為一種根深固蒂的瘋狂。
那要怎麼辦呢?要怎麼樣才可以治好自己的瘋狂呢?
少年也曾這樣想過,也曾試圖把自己處於崩潰邊緣的理智給拉回來,但最後,當他看見自己無比憎恨的“院長”,他的頭顱被短發女人丟到自己麵前時,他忽然下定了決心。
“偏執又怎樣?瘋狂又如何?隻要將這份扭曲貫徹始終,隻要堅信自己正確的想法……隻要殺死那些令人作嘔的男性——”
“那我的思想就是正確的。”
“故事結束。”
記憶從眼前之人的身體裡溢出,化為紅線的林晴冠也一並恢複了原型,他伸出手,將撰寫完成的記錄收入掌中,神情看上去有些複雜。
曾經也擁有過幸福的少年,在後來也經曆了腥風血雨,在無數次鏡花水月之冠的廝殺中活到了終幕,最後獲得了看到真相,成為部隊的一份子,以一個女性的身份——
“我的過去就是這樣,我的過去……就是這麼瘋狂,就是這麼令人作嘔,記錄員先生,您想要怎麼做?”
恢複了意識的佟緋,沒有像先前那樣反抗,她隻是用似笑非笑的表情凝視著林晴冠,凝視著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記錄員”。
對於這份記憶,說老實話,林晴冠其實並不想要將其吞下,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承受這將近數十年的“瘋狂”。
自己隻是一個嬌生慣養,從未見過真正的“戰爭”與“折磨“,更沒有勇氣敢站在一個曆經了如此之大的痛苦的人麵前,講那些所謂的大道理。
如果要真正的解放這樣的人,如果要真真正正地,和那些人一起感同身受……如果要這樣,才可以解決這些痛苦的根源:
“可以請你把手伸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