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為什麼夜鷹討厭吃蟲子?很多鳥類不是吃蟲子的嗎?而且多吞幾隻蚊子也不是什麼壞事吧?”
在橘紅色的燈光中,小愛麗絲看上去聽到了興頭上,一隻手死死抓著玩具熊的胳膊,小小的眼睛裡充滿了困惑。
貝斯特女士伸出手,輕輕拎起小愛麗絲散落著的長發,在想到一個大概“完美”的解釋之後,她才選擇開了口:
“親愛的蜜糖,在外麵玩的時候,有沒有看到過彆人被欺負的場景?”
“我記得應該是有的吧……之前有個穿藍色裙子的女生,被一——大幫男生欺負,我力氣不大,打不過他們,就沒有上去……”
“但是但是,我看到有一個梳麻花辮的女生去救了她!那句話怎麼說來著……“不幸中的萬幸!”對,就是這個!”
琳達點點頭,故作斟酌了好一番,最後又在女兒直挺挺的目光下破了功,不自覺地露出笑容:
“沒有去幫她,親愛的,你有沒有後悔?”
“為什麼要後悔……我又不認識她。”
“你要記住啊,媽媽不是怪你,這個判斷很對,但是那個時候,你是一個旁觀者,你不清楚一個被欺淩者那個時候的痛苦,就像在這個故事裡一樣。”
琳達的食指指向繪本上那相貌“醜陋”的甲蟲,連聲音都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溫柔:
“愛麗絲,親愛的,不管怎麼樣,我要你記好一點,無論是在以後媽媽不在了,還是自己長大了,都不可以忘記……”
“是什麼東西?”
愛麗絲看著書上的甲蟲,又撓了撓頭,為母親突然間的改變感到幾分不解。
“先答應媽媽……好嗎?”
“嗯呐……我,愛麗絲?貝斯特,在這裡答應我的母親琳達?貝斯特,一定會聽從她的教誨,至死不變,若有違背,我的靈魂將會受到懲戒,將永遠忘不掉這份諾言……這樣可以嗎?”
“傻瓜……聽好了,不管在什麼時候,你都不能主動傷害彆人,就算生活再困苦再難過,也永遠不能傷害自己或他人……”
琳達抬頭看向天花板,儘自己所能不讓眼淚滑下:
“永遠要像雪一樣潔白,永遠要乾淨而純粹……這是我們立下的約定,咳……咳咳咳……”
話音未落,貝斯特女士又忍不住開始咳嗽,她彆過頭,不想給女兒本該美好的記憶留下些許的不愉快。
而當愛麗絲從半夢半醒之中回過神來之時,自己的母親又調整好了狀態:
“怎麼樣?想繼續聽下去,還是和媽媽一起睡覺?”
“唔……啊!我還想再聽聽!夜鷹在故事最後也一定會感到幸福的!”
女孩的聲音清脆而響亮,仿佛藏滿了用不儘的活力,她把失寵的玩偶胳膊放下,繼而抱住了琳達的胳膊:
“就像媽媽一樣,媽媽在旅行的最後,也一定會幸福的!”
“好……好,媽媽答應你,那麼……下一頁吧。”
為什麼傷害彆人?
為什麼要殺死其他人才能使自己活下去?
為什麼,自己身體裡隱藏著的“求生本能”,最後卻是在告訴我傷害其他人?傷害比我弱小的生命,傷害……我的朋友們?
夜鷹對此感到十分不解,他想要反抗,想要更改這本就存在於身體之中的“本能”——
但是在這反抗的最後,他失敗了。
每渡過一天,每“生存”一日,他都在不停的將蟲子吞下,讓它們的養份進入身體,讓它們的殘骸從身體排出,一直這樣草草的活過一日三餐。
即便他感到痛苦,但是這份求生本能卻無法違抗。
“這個世界本就這樣。”
“不管環境怎麼變,不管未來的科技有多麼發達,這份自然法則將永遠永遠不會改變,就像死亡無法更換,就像任何生命都會趨利避害。”
夜鷹對此感到絕望。
他對活著感到絕望,他對這永遠無法改變的叢林法則感到痛苦。
“為什麼要痛苦?為什麼要絕望?因為這本來……就是正常的,上帝擲骰子的時候,從來不會因為你是孩子或老者而刻意把它改成“一”或者“六”……對嗎?”
單善仍然對這個故事感到疑惑,他抬起頭,仿佛要把所有的恐懼遠遠甩在身後,看著光芒的視線也在不知不覺間逐漸模糊:
“我還要這樣子活多久……我還要在這個殘忍的、惡心的、除了傷害之外,沒有任何價值的世界活到什麼時候?”
他聽見夜鷹這樣說道,他張開自己那被汙泥覆蓋的雙翼,每次扇動都有那漆黑的流體從翅膀下摔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