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無名?111 覆盆子(1 / 2)

裁憶 落枝乏 7298 字 10個月前

親愛的晴冠,在現在,我想問您一個問題,您也不用回答,隻要聽我講完,這就足夠了。

一個名字,可以代表什麼?

一個被彆人稱呼的“代號”或“稱呼”,可以代表什麼?

從那片未開化的土地上,還存在著恐懼與偏見的時候,從故事裡的黑人女孩,還沒有名字的時候,她並不知道,沒有一個“稱呼”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其實並不正常——

而我們的故事,也將由此展開。

黑人女孩的童年,有很多難以忘卻的東西,漫天的黃沙塵土,數不儘的帶刺植物,埋在土地之下的閃亮碎屑,喜歡刨洞或奔跑的神奇生物……

可是呢,她從來不知道那些東西叫什麼,又該如何去稱呼。

而在她牙牙學語的時候,與自己一樣有著黑色皮膚的母親,總是會在那個男人,那個自己名義上的“父親”沒有回家的時候,帶著自己到屋子外麵“旅行”。

說是旅行,其實隻是在仿佛沒有邊境的沙原上散步,兩人就這樣走啊走啊,一直等到天空上的紅色火球逐漸向一邊落下的時候,等到腳已經疲憊到邁不開步子……

然後呢,看著疲憊的女孩,媽媽不會多說什麼,她隻會輕巧地背起自己,走回陰暗的小房間裡,那是母女倆在當時最為幸福的時光。

然後,在第二天,女孩又會在巴掌聲與怒斥聲裡醒來。

即便她已經對這殘忍且恐怖到令人發指的景象司空見慣,但黑人女孩還是會對母親的眼淚,與那些仿佛響徹雲霄的哭嚎聲感到心疼和難過。

她想要伸出手,想要撫平女人臉上的紅色印跡,但是到最後,母親卻隻會說一句簡單的“不要怕。”

不要害怕,媽媽在這兒,媽媽會一直,一直都會在你的身邊……

但這樣的日子,還會持續多久?

媽媽還可以保護自己到什麼時候?

小姑娘不知道,她小小的腦袋暫還思考不了這麼多東西,但是如果可以……如果有選擇的可能,女孩不想要一輩子都生活在這令人作嘔的地方——

她不想把自己的一生,把自己還存在著無數可能性的一生,都儘數埋入黃沙。

“媽……媽?”

但這樣的可能性,在那時候啊,是無比的微小,當黑人女孩第一次學會開口說話時,她便這樣覺得。

記得那天,天色很暗,冷冽的風吹過荒漠,吹動了幾顆堅硬的白色星星。

可憐的小姑娘隻是在父親過於嚴肅的目光下喊出這個雖然陌生,但也無比親切的詞彙,又露出笑容,嘗試著伸出自己手指,想要勾住母親寬大而溫暖的手掌——

即便這個動作……在身邊那個與自己一樣有著黑色皮膚的男人看來,是極其惡心、令人唾棄的恥辱。

那個男人當初喊出的汙言穢語,女孩已經記不得了,這不能怪她,畢竟在自己連話都說不順的年紀,這個不算聰明的小姑娘怎麼可能記得住?

但是在那一天,母親想要抱住自己,卻被身後的人一鞭子打在身上時所發出的哭泣、滴落在自己身上的,透明且溫熱的液體,還有對方始終緊緊握著自己指節的溫暖手掌……

黑人小姑娘哭了,但她不像其他這個年紀的孩子一樣發出刺耳的尖叫,女孩隻是用手緊緊捂著嘴巴,生怕自己發出一點聲響。

她記得當時流下的眼淚,把身後的布匹與紙板浸濕,而在不知不覺間,她在恐懼與壓縮到了極致的泣音裡,慢慢沉入了夢鄉……

夢裡的世界很美好,即便那裡隻有無儘的漆黑與白色的冰冷文字,但是比起充斥著暴力的悲哀的現實,這樣的世界已經足夠美好……

我是說,那些沒有生命也沒有思想的東西,至少不會突然有了意識飛起來把自己壓了個粉碎,對嗎?

“愛……”

女孩看著身側像積木一樣堆在一起的白色文字,她緩慢地向前爬去,耳朵卻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

“愛麗絲……我的,女兒。”

愛麗絲?

那是誰?

小姑娘坐在地上,又撓了撓腦袋,似乎在為這個陌生的詞語感到困惑。

但是緊接著,她看到了什麼麼白色的、冰涼且輕盈的東西落在了臉上,很舒服,但是自己又為什麼會想哭?

“你要記住,一個名字對於“人”來說有多麼重要。”

“女兒……我唯一的寶貝女兒啊,你要記住自己的名字,你要學會怎麼去笑,怎麼在這裡獨自一人,堅強的活下去。”

“愛麗絲,記住,你的名字叫“愛麗絲”,雖然是個國外的名字……但是我相信你,相信你可以理解名字的含義。”

夢境是虛無的,夢境也是脆弱的,就像是晶瑩的肥皂泡一樣,女孩的文字王國開始崩塌。

她伸出手,那些冰涼的東西便開始融化,最成了一汪清泉,從臉上脫落到身後。

我們回到現實,在那場單方麵的施暴結束之後,女孩母親的雙腿,因為疼痛而幾乎無法行走。

而被稱作“愛麗絲”的女孩,她也並不知道,母親是怎麼爬到了裝著自己的紙箱床前,又是怎麼用滿布著傷痕的手輕輕撫摸自己的臉頰。

當小姑娘睜開眼睛時,隻感覺母親的動作很溫柔,像是在觸碰一件易碎且脆弱的藝術品一般:

“艾……愛?愛麗……絲?”

從恍惚中逐漸清醒的女孩因為母親的自言自語從而微微睜開眼睛,又學著她的聲音,含糊不清地吐出那幾個不標準的音節,最後兩人不約而同地發出“咯咯”的笑——

她們的聲音很輕很輕,像是在害怕,自己驚醒冬眠的熊。

而黑人小姑娘,也就是愛麗絲學會了怎麼念叨自己的名字之後,她露出笑容的時候又多了此許,就像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一樣。

隻不過,可悲的小愛麗絲越是笑得開心,學會的文字與音標越多,她周遭所看到的色彩就越是模糊,而最後,這些色彩又被尖叫與苦痛埋入塵士之下。

她時常看到陌生的男性鄰居們在發現自己時,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她也時常聽到附近的阿姨會時常念叨著“這是誰的野種”之類意義不明的話。

而這一切的疑惑,最後都在愛麗絲翻出一本母親的日記時迎刃而解,這個小姑娘更多的時候,會自己當時的“無心之過”感到慶幸。日記具體的文字,愛麗絲已經記不太清了,各種各樣的語言被拚湊在一起,但是現在想來,這大概隻是母親過去的習慣。

裡麵的內容其實比想象中的要簡單,過去的母親隻一個翻譯,家裡的教育並不算好,而且還有重男輕女的現象——

也因此,她隻能偶爾用家裡唯一的電腦去自學那些過於晦澀難懂的語言,不過事實上,這個小姑娘她也確實有學習外國語言的天分。

她的家人在最後,終於接受了“女兒比兒子優秀”的現實,他們全家上下都攢了不少的錢充當學費與機票,讓女孩去上自己想去的大學。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這其實也是另一場噩夢的開始。

車禍,很老套的情節,前往那所飛機場的公交車在路上與出租車相撞,造成了十二人重傷三人死亡的慘劇。

不過年輕的女孩很幸運沒有因此而缺胳膊少腿,但是她被一個男人,一個自己從未接觸過的男人,給拐到了這片被黃沙與植物包圍的恐怖小村。

為什麼說它恐怖?

因為這個地方偏僻,可以用z國話裡的“窮鄉僻壤”形容,也因為村子裡的人們仿佛是大地上各種陰暗的縮影。

即便這種說法聽上去幼稚且可笑,但您也不可否認的是,這一切都是無比真切的“事實”。

外來的女性往往沒有所謂的人權,她們被鐵鏈束縛了自由與尊嚴,外來的女性也往往沒有資格挺直腰背,她們的笑容與溫柔都是被男人雕刻而成的麵具……

她們會在一次次的折磨下失去自我,她們也會於痛苦與傷痕中逐漸麻木,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這也是一件極其悲哀的事情。

而也正因如此,愛麗絲的母親便選擇把這裡的一切記錄下來,隻為了在哪一天,在自己的屍體埋入黃土之後,可以有人記住這些過去……

與自己同行的女生有很多,黃皮膚的小姑娘喜歡穿著有奇怪圖案的衣服褲子,像是符紙或者敕令之類的圖案;白皮膚的大姐身上有玫瑰與骷髏的刺青,看上去像是個不好惹的角色——

而更多、更多的,都是與自己一樣的黑皮膚女孩,都是為了離開這片充斥著成見與傲慢的大地,即便這裡有很多很多未被發現的希望。

但是現在呢?

這些懷抱著夢想的年輕人們被囚禁在了黃沙與欺辱之中,她們僅僅隻是因為性彆,因為身上貼著“年輕的女性”這一標簽,從而被迫斷送了未來。

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我們可以努力學習,努力工作,到最後,我們可以做的比那些愚蠢的男人們更好!

但是……

但是卻要被他們囚禁於此?

角落裡寫著一個名字:琳達?貝斯特,這不像是本地的名字,但應該是媽媽的筆名,不為人知的筆名。

看到這裡,小愛麗絲選擇合上日記,將它放進連父親都不曾注意過的暗格之中,好好收起,以免讓母親又一次遭受皮肉之苦。

而就是那一天,名為恐懼與反抗的種子在女孩的心中根深蒂固,最後又被各種各樣複雜的情緒澆灌。

她那雙不同於常人的眼睛看到了那些“畫地為牢”的女性們,看到她們內心的憤怒與躁動的靈魂——

你在怕什麼?愛麗絲,你在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