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呢，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世界誕生之後，在文明出現之前，於情感與言語誕生之時——

這樣“想要為彆人做些什麼”的情感，便能夠創造出無限的奇跡，可以改變世界，改變宇宙的定理與規矩，使萬物複蘇。

我知道，這是個可笑的無理的開頭聽上去老套又俗氣，但是呢，我卻深信不疑……

畢竟，情緒是在這廣大宇宙之中，唯一不會被熵或熱力學定律操控的東西，那些沒有溫度的冰冷數字無法對這些充斥著未知與感性的東西進行乾預。

但也正因如此……我才對這份難以描繪的事物感到厭惡。

我是“林晴冠”，我是父母的長子，是林攬言的兄長，是無數如同灰塵一般的生命的一份子。

不過在那之前，我是一個“人”，一個被情緒與靈魂充盈的人，我會因為無法做到最好，從而對自己失望，我會因為無法幫助彆人，而對自己感到難過。

我會被感性操控，我會因為一個錯誤的決定，導致自己被數不儘的汙言穢語淹沒，我會心痛、會哭泣、會因為悲傷與哽咽從而讓自己無法呼吸……

我是個人啊，普通的人啊，為什麼我隻是想要安穩的幸福，這種事情這麼難呢？

“我曾經啊，聽到過一個故事。”

黑暗之中，被點點幽火燃燒的少年抬起頭，他的聲音因為先前的歇斯底裡而變得有些沙啞，氤氳的水汽升騰而起，最後在男孩的眼中凝聚成令人鼻酸的悲傷：

“在那遙遠到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描繪的過去裡，所有的生命都遵循著一個不成文的規則。”

“做錯了事情要改正，受到了幫助要回應，要懂得“知恩圖報”，要忘記“忘恩負義”……這是個很愚蠢的規則，愚蠢到保護不了任何的事物。”

此刻，類人生物先生看著眼前那團聚在一起的漆黑幕布，又伸出手，指尖穿過那混沌的不規則物體——

緊接著，一股仿佛由地殼深處而來的灼熱便順著白衣少年的指尖蔓延至全身，很痛，痛到令人難以忍受，但是他卻仿佛沒有知覺一般，甚至臉上掛起了些許笑意：

“很有趣的故事……你是從哪裡聽到的？”

“一些老生常談的東西罷了……而且那個不曾被人發現過的“烏托邦”，最後一定會在戰爭與恐懼中消失，不是嗎？”

林晴冠抬起頭，想要抓住那沒有邊際的白色天空，隻不過毫無疑問，他失敗了：

“因為情感的存在不會讓任何一個生命像傻呆呆的冰冷機器一樣，在漫長的時間裡循規蹈矩，就連螞蟻都懂得要用自己的犧牲換取蟻後的存活。”

“如果要成為遵守規則的人，又有多少蟻後要償還自己身上的命債？”

“沒有任何的犧牲是無所謂的，不然那就不叫犧牲，那僅僅隻是單純的“死亡”，僅僅隻是一個個體生命體征的消失。”

鏡靈繼續向著眼前的黑繭深處走去，手上的油燈像是與他融為一體似的，甚至綻放出了更加耀眼的碧色光芒：

“死亡是一件很難描繪的東西，我們不會將它歌頌，不會將它常態化，我們甚至會把它蒙上一層紗，使任何人覺得它神秘。”

“但是在更多時候，在更多迫不得已的那一刹那，我們必須犧牲一部分人，來換更多人，更多生命的存——”

“如果世界上的幸福與“活著”都是以這樣的方式獲得的……那這樣的東西我不稀罕。”

林晴冠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討論今天的早餐與午飯，他並沒有對這種說法感覺憤怒，鏡靈能感覺到，眼前之人的心裡，隻有迫於命運的無奈：

“我的母親，顧賀歡女士是一個好人，嚴律於己，也對其他人的事情很上心，她很喜歡一句話，“世界上沒有什麼歲月靜好，都是有人在為了我們負重前行”——”

“我們現在的和平也好，幸福也罷，都是由某些人一點一滴的鮮血凝練而造物……我也為此感到驕傲。”

帶有腐蝕性的黑色完完整整地將兩個孩子包裹，鏡靈索性閉上了眼睛，將手中的燈火高高舉起：

“如果說，現在無數人的活，都是由無數先人與活物的死而構成的……你會為此而難過嗎？”

“我不是故事裡覺得生命絕望的夜鷹，但是我所憧憬著，我所想要擁抱的正確，已經開始討厭我自己，我所相信的東西與信仰都告訴我，這件事是錯的，是……無聊的。”

男孩蜷縮起身體，他感覺身體裡有名為“生命”的物質在流失，但是林晴冠隻是一味地苦笑。

他已經，對自己短暫而又充斥著錯誤的前半生，對那些大人口中的正確與稀鬆平常感到可笑，感到迷茫。

“如果說，我生在那個被炮火轟炸的時代，是不幸中的不幸……但是在現在，在這個永遠會對“正確”加上無數濾鏡的時代，要將犧牲與利他性冠以偉大的時代……我也不會對此而感到歡喜。”

話音未落，“小少爺”的皮膚便被黑繭灼燒，每一次呼吸，每一個動作，都會將那腐蝕性的氣體帶進身體之中：

“沒有人會對死亡感到喜悅，沒有任何人會希望自己被利箭貫穿或在水中溺亡，在今天的這個時代，我親眼看到了，看到了讓無數人哄堂大笑的真相……”

他的聲音在最後帶上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如果要比喻……那應該是“絕望”，對所有曾經活在世界上“人”的，無比深邃的絕望。

“我沒有心理疾病，我不可能有什麼心理疾病，這是我的母親親口告訴我的，所以當我的檢測報告發下來的時候，我對“輕度抑鬱”這個陌生的詞彙感到奇怪。”

少年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明明心臟還在跳動，明明血液依舊溫暖，但是他卻感覺，自己的生命已然消逝：

“那是在攬言出現之後，更準確的說，是在他創造了那個沒有“自己”的世界的前一天，我啊，已經想起來了，那一天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