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啦,我不會讓您猜這麼多東西,我也不想玩什麼問答遊戲,我就直接開始說吧,鏡靈先生。”
“我夢見自己變成了曾經最討厭的樣子……不想看到真相,不想實現諾言,甚至不想找到攬言……找到我最重要的親人。”
純白的空間裡,林晴冠的聲音變得愈發沙啞,紅色的線條纏繞著少年的小臂,他抬起頭,看向屏幕中於沙土裡陷入迷茫的男生,最後像是自嘲一般,發出幾聲輕笑:
“但是那不是夢,我真的曾這樣想過,去逃避現實,去討厭,去恨我最重要的親人……”
“為什麼這樣想?”
從剛剛的手足無措中回過神來,鏡靈又像無能為力的旁觀者一樣,將視線看向那個剛剛醒來的“小少爺”:
“他曾經不止一次的說過,你可以活的更輕鬆些。”
“活的更輕鬆些……是啊,很多人都這樣說過,這樣想過,就像愛麗絲女士喜歡的那首歌一樣,“我們雖然走的辛苦,沒走捷近,但是以後一定會覺得,這樣才好。”也和很多的故事裡說的一樣。”
“小少爺”這樣說著,他的指尖在空中勾勒出一個小小的不規整的圖樣,最後勉強地露出笑容。
類人生物先生沉默片刻,又輕輕抱住眼前的少年,每字每句都充斥著豐腴的情緒:
“每一個人活著都不是為了受罪……你要學會讓自己放鬆,這是——”
“如果說,放鬆就意味著徹底消失……你覺得我還有那個資格嗎?”
兩個生命的聲音於空氣之中混合,最後碰撞出散落漫天的晶瑩的碎屑。
鏡靈猛然抬起頭,眼中滿是溢於言表的驚訝,甚至裡頭還摻雜了些許恐懼:
“那些人的記憶……在交融?這怎麼可能……你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麼嗎林晴冠!你知道這樣做,過去成百上千人的記憶與你融為一體,你的概念也會模糊的啊!”
“林晴冠!”
“我知道的……我當然知道,什麼過於厚重的靈魂,什麼不斷飄蕩的情感……我都是知道的啦,鏡靈先生。”
“曾經無數次,把我的記憶徹底消抹的人,我怎可能會不知道,這樣做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還略顯稚嫩的念話像是絲線一般,串起一顆又一顆那些飄浮著的碎屑,勾勒出一個白色的麵具。
這仿佛由生命編織而成的造物,此刻覆蓋在林晴冠的臉上,嘴角裂出一個很明顯不正常的弧度,而更多由他所操控的紅線,此刻也開始暴走:
“我們與他的靈魂會融為一體,我們將會創造出無數輝煌的曆史,我們的生命會在這一個瞬間,超脫死亡的邊界,我們是一樣的,我們和林晴冠……是一樣的。”
“同病相憐的人總在少數,有無數的人會為此而唾棄,因為少數意味著錯誤,因為多數代表著正義……您應該也看得出來。”
“我們的過去,一樣痛苦。”
無名仙靈沒有像想象中的那樣惱怒氣憤,他隻是強裝鎮定地伸出手,想要將少年臉上的麵具摘下:
“為什麼會這樣想?”
“為什麼會覺得自己的過去無比悲慘?”
林晴冠沒有回答,少年人的指節纖細而修長,在接觸到那些紅線的一瞬間,他的身體便融入了這片漫無邊際的白色,讓鏡靈又一次陷進了幻境之中。
“在攬言出現之前,我的人生很平淡,很普通……我很開心可以這樣,我的父母不會要求我成為書上寫的人上人,我也不必用次次考試都得第一,來換取他們在朋友麵前炫耀的談資。”
已經失去了身形的林晴冠這樣說道,他在幻境之中塑造出一張已經蒙上了灰塵的全家福,三個人都對著攝像頭,露出燦爛的笑容。
那時的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少爺,嬌生慣養,養尊處優,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同時,也不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看著那張巨大的全家福,鏡靈沉默片刻,又將兩手一拍,一盞閃爍著碧綠火光的老油燈便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然後發生了什麼?我的朋友。”
無名仙靈並沒有像彆人一樣大吵大鬨地要一個理由,比起無理取鬨或撒潑打滾,他更樂意去聆聽,去傾聽對方深埋於心中的話語——
因為他們需要,正如身為旁觀者的林晴冠曾經所做的那樣,即便觸碰不到,也要去給予對方一個擁抱,甚至願意去承受那些人的痛苦。
“我不恨他,我從來不會怨恨這個突然出現的生命……我很開心,能有一個朋友,所以我像個傻子一樣,拚了命的想要把這個大冰塊給捂化了。”
“我知道這聽上去很蠢,但是我要強迫自己去習慣對他友好,強迫自己把“小我”放在身後,要把“無私“與“奉獻“擺在第一位。”
男孩的身影從照片之中被剝離下來,留下的那塊空白被蠟筆塗畫的痕跡填充,上頭寫著兩個字,兩個小到幾乎無法被肉眼看見的字:
犧牲。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想,為什麼會覺得所有的“奉獻”與“犧牲”都是錯誤的,明明整個社會,乃至整個世界都在告訴我們,要為了大家犧牲小家,要學會去幫助彆人不求回報。”
“但是我做不到啊,我真的,真的做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