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薄的紙片男孩說出最後一句話,而後,他又被不可視的巨力蹂躪成一小團,腥嗆的黑色液體從他那小小的身軀中被強行榨出,像是混雜了心頭血的眼淚一樣:
“我隻是個普通人,我不是英雄也不是神,林晴冠的死不會被當做一場犧牲或悲劇,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最後呢,我隻能去對他好,對他溫柔,對他有求必應,甚至是嬌慣……”
“不求回報……不求回報,但是,我真的是這樣嗎?”
林晴冠的聲音從地上的一攤汙跡中傳來,可沒過多久,紅線交纏,一張新的全家福就這樣被編織而出。
仍舊有笑容燦爛的三個人,仍然是一對父母加上一個男孩,唯一不同的,是照片裡的少年變成了林攬言,那個仿佛無所不能的存在:
“沒有人不會不這樣想的,沒有任何人會打心底裡的對一個與自己毫無關係的“陌生人”付出一切。”
鏡靈沉默著走上前,在油燈的綠色火焰下,那張全家福在高溫之中化為了灰燼,隻有林攬言的身影還保留得完完整整。
紙片落在地上,名為“林晴冠”的存在,就這樣被一地的灰燼玷汙。
“我從那個時候就明白的,在攬言消失之前……我希望他可以回報我,不必用什麼金錢或□□,也不必將學習的訣竅教授於我,我隻要他……”
“我隻想要,想要林攬言把原本屬於我自己的東西還給我。”
“把我的願望還給我。”
“小少爺”的聲音逐漸變得模糊,吸收了汙濁的紙片少年也因此漲大,最後甚至有一個成年人那麼高大:
“哥……哥?”
突然間,那張紙片站起身,開口說道。
“所以,晴冠,在你心裡,林攬言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麵對這樣一個“怪物”,鏡靈向上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少年濕漉漉的麵頰,最後才開口說道。
“他是個天才,我不知道該怎麼用貧瘠的語言去形容,但是攬言很厲害,厲害到讓我開始自卑……”
“而在我決定停止這場沒有回報的“投資”,重新作為“小少爺林晴冠”而活的時候,我才發現……父母已經徹底變了。”
虛無縹緲的“林晴冠”又一次出現,他拉出一道小小的屏幕,上麵清晰地寫著八個鮮血淋漓的字: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這是他們用自己的言傳身教,用一點一滴融入生活中的糖果與刀,親手刻在我身上的念話……”
“但這件事您不是早就知道的?”
“畢竟你帶走了那個我重要的人,那個我恨之入骨,卻怎麼抓都抓不住的人啊……”
鏡靈沒有應答,他隻是揮動手臂,將那團火焰甩到了“林攬言”的身上,那一點零碎的代表著生命的色彩在這混沌的幕布上飛舞跳躍。
那些色彩如同森林,如同刻滿了歲月痕跡的參天大樹,讓這本該蒼白的世界,多了幾分活力。
“攬言是個偉大的人,他的生命可以用“偉大”這一詞來闡述,你是知道的……那個孩子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我知道,我不止一次地說過我知道!他為了我抹掉了自己的存在,他為了我奉獻出自己擁有的一切,他為了我甚至願意親手殺死過去的自己……”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他愛著我,他愛著這樣惡心的自私的我自己啊……”
火焰消彌,點點瑩光構築成了少年的身體,就像先前的顧繪原一樣,脆弱,但是擁有著無與倫比的力量:
“但是那有什麼用啊……有什麼用啊!”
如果可以比喻,此時的林晴冠就像個剛剛降生的嬰兒,用自己的哭嚎與淚水交織出名為“生命”的歌:
“人的痛苦是有極限的……人的包容也是有極限的,我每天都要被言語和心魔折磨不下十次!但是我還會對他露出笑容……我還抱有哪怕一點,一點點的期待,他可以給予我一點點回應啊……”
少年的身軀被漆黑包裹,每一次呼吸都帶上了顫抖,紅線貫穿了他的身體,千千萬萬個人的痛苦,此刻一並壓在了他身上:
“就算不可以,就算他做不到……那至少告訴我自己的痛苦,自己的難言之隱也可以啊……”
“因為我們是兄弟,是朋友,是家人……即便是我的一廂情願,但是請回應我啊……”
“回應我啊!”
少年的聲音愈發沙啞,仿佛墜入了看不到儘頭的深淵,到了最後,隻剩下了-片寂靜……
沒有任何回應。
是啊,是啊……就像自己過去的人生一樣,沒有……任何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