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傳說故事裡的“黃泉路”啊,其實由來的非常簡單,因為古人在死者的墓穴裡發現了流淌著的黃色泉水,便以為那是在死者的國度。
在地殼之下的不可視的另一個世界中,帶走亡魂道路,他們的生命會在未來墜入輪回,而在轉世之前……他們必須走上這條泥水澆築的道路。
“我聽到了黃泉的聲音……我聽到了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呼喚。”
林晴冠閉上眼睛,那過於瘦小的身影,在綠色油燈所發出的火光中不停地旋轉著,舞蹈著。
他的腳尖輕輕挑起地上還未完全燃燒的燈油,最後又順著少年的動作飛出油燈,點亮了這單調而純粹的暮色。
“在我的過去啊,總有一些自以為成熟的同齡人,喜歡說著些幼稚空洞的話,說自己看到了很多很多的東西,說自己在社會上已經有了一席之地,與街上的混混打成一片,與良莠不齊的“大人”交上朋友——”
“他們啊,認為能憑渺小的自己創造出所謂的奇跡……”
本該被儘數遺忘的記憶與虛假的經曆混合,少年已經模糊不清的麵龐,此刻被覆上一個輕薄的白色麵具,與原本的臉融為一體。
他停止了旋轉,又伸出手,想要將這外來之物剝下,可還沒等林晴冠作出反應,又有一個並不清晰的聲音搭住了他的肩膀:
“我們是一樣的,我們是一體的,我們的記憶於此交融,我們的靈魂為此高歌,所以,沒有必要痛苦,也沒有必要不安,晴冠。”
“我最重要的“朋友”,我最重要的……同族。”
那是無名之人的聲音,那個曾過早的見過太多惡意,最後也於一場悲劇中逝去的渺小靈魂。
此時的他已經沒有了身形,感受不到火焰的熾熱,感受不到生命的溫度,僅僅隻是遵循著刻入血脈中的捕食習性,卻將那些與自己一樣的人拖進那碧火之中。
“我們是一樣的嗎?”
林晴冠沒有反抗,隻是用儘自己全身上下的力氣,去試圖回應這份過於燙手的溫暖:
“方殷……先生,沒有名字的先生,我們的過去是一樣的……我們經曆過的痛苦也好,獲得過的快樂也好,我們真的是一樣的?”
“為什麼覺得自己與我不同?我親愛的“同族”先生。”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到了耳畔邊隻剩下了氣流吹過的聲響,好像他不是在提出一個問題,那句所謂的“同族”,僅僅隻是在陳述一個在他人看來,無聊且毫無意義的事實。
言語在腦海中支離破碎,最後分解成一個又一個看上去模糊不清的畫麵,林晴冠陷入了沉默。
下一秒,他伸出自己被燙出無數水泡的手指,想要搭住方殷的小指,但思索再三,少年仍然選擇露出笑容,即便這樣的表情除了自己沒有任何人可以看到。
“因為每個人的經曆也好,苦痛也好,從來都不一樣啊。”
他如此回應道,少年人單薄的身體已然麵目全非,隻有臉上的麵具還在高溫中保持著原來的模樣:
“即便外貌相似,即便經曆相同,每個人的靈魂也是不一樣的啊……它會是藍色的?它會是紅色的?它在生命中綻放的色彩會是什麼樣的?沒有人會知道。”
“我們是相似的……我們不是相同的,就算我們的身體裡同樣流淌著罪惡的血,但是……我的同族啊——”
“我們不是一樣的人,你比我優秀,比我堅強,比我更能綻放出無以璀璨的光芒,這就足夠了……”
林晴冠深吸一口氣,將那滾燙到會燒傷氣管的熾熱咽入腹中,他轉過身,強忍著癢意與痛苦,將手輕輕放在眼前那無名少年的頭上。
遮擋住麵容的麵具也隨著他的動作而脫落,掉進油池,中濺起零星的火花:
“因為我在噩夢裡睡了太久,因為我一直以來,都將自己以為的正確交付於他人的身上,所以,我沒有繼續苟且偷生的資格,我也沒有對你說三道四的資格……”
“同族,你想做些什麼?”
無名少年這樣問道,他沒有做出其他動作,隻是呆呆地看著林晴冠的動作,看著那張被“希望”與“生命”灼傷的恐怖麵龐。
自己不知為何流下的眼淚被眼前人接住,又像是澆灌花草一樣將這滴飽含著記憶的水滴倒在他頭上:
“男孩子可以哭,可以發泄,但是在這種時候,你應該要笑啊……同族。”
“不管是為了我的離開,還是為了擁有這具殘破不堪的身體……你都應該微笑著麵對啊,朋友。”
少年這樣說道,他蹲下身,雙眼中流露出的溫柔與憐惜沒有半分虛假,仿佛自己所討論的,不過是幾個被他人編撰出來的故事:
“明明一直以來,我都是這樣做的,想要做正確的事,想要被彆人承認,想要,被彆人擁抱……”
“因為這是我“活著”的意義,這是……林晴冠用一次又一次的共情所留下的,沒有任何人知曉的紀錄。”
“如果紀錄不會被任何人知道……那為什麼要留下?”
無名少年這樣說著,又像對待脆弱的藝術品一樣,小心翼翼地攬住林晴冠的手:
“為什麼要做到這種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