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了最後,小姑娘卻隻是像攤爛泥一樣倒在椅子上,紅褐色的薑茶還帶著些許溫度和升騰的熱氣,倒映出自己那過於憔悴的麵容。
我已經有多少天沒有這樣,安靜地坐下來過了?
小鄭梅的身體被突如其來的疲勞擊倒,她望著木製的天花板,直到這時,她才終於意識到,自己才在這裡坐了連一集電視劇都不到的時間。
“不用這麼急躁嘛……丫頭。”
與此同時,茶鋪那位有些自來熟的老板娘,手中端著碗沾滿黃豆粉的芝麻團子走了過來。
雖然歲月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跡,但老板娘的笑容總讓彆人覺得:她的身體還足夠硬朗,可以在健康地活過二三十年。
不過現在就不提這些敗興的事,她輕車熟路地把餐點放在木桌上,又笑著看向小鄭梅緊皺著的眉頭:
“丫頭啊,你是不是老周家裡頭的那個,“小梅”?以前你父親,那個叫周守珀的小子,以前常來光顧咱這家寒酸的小店喲……”
現在這個時候,店裡的人不多,老板娘在服務完這剩下的幾個零散客人就打算收鋪,但見到了熟人的女兒,她那點戀舊的情緒又被強行挑了起來。
“不……我……”
小鄭梅下意識地想要反駁,但是在最後,她卻選擇了沉默,不再回應老板娘的話,當一個普通的聽眾。
如果這樣的話,媽媽也應該……應該會開心吧?
“以前他有空的時候,就會來咱這裡多帶一份團子,哈哈,以前的加料啊,他一直沒有定下來,畢竟年輕人嘛,喜歡多變的人生也很正常。”
“但是啊,在大概……四年前一月的時候喲,這才確認了下來——”
老板娘是個健談的人,當下她說的高興了,便會拖張椅子坐下,還時不時地拍下大腿,發出爽朗的笑聲,令兩個鄭梅都沒有忍住,勾起了自己的嘴角。
“新鮮搗成的糍粑團子,包上當天現做的花生糖餡,外頭裹上滿滿的黑白芝麻,還有……嘶……還有什麼來著……嗐,瞧我這老糊塗的,阿姨年紀太大嘍……”
“爸……父親帶回來的團子,外麵還會蘸上點不大甜但是很香的黃豆粉,澆上一點老紅糖和生薑熬成的糖漿……看上去很好吃,就是——”
就是在他離開之前,我都沒有嘗到過……
小鄭梅旁邊又浮起一行獨白,有些半透明,但至少這玩意兒不會像之前一樣,看得見卻摸不著。
“父親……”
“嗐,瞧我老糊塗的……那邊那個老主顧又在催嘍,你們慢慢吃,慢慢吃哈,我把那老東西喊過來……丈夫?親愛的!給咱過來!都睡一上午了給咱醒醒!”
見情況有些不對,老板娘一邊說著,一邊又給路鑰漪使了個眼色,貌似在勸對方:說話彆那麼直接,人家還是個未成年的小姑娘喲!
然後呢,老板娘又起身拍了拍圍裙,在五人的注視之下走進了房間。
見對方走了,路孺教很配合地用簽子紮起一個團子,塞到了小鄭梅手中:
“鄭苜雪女士之前一直都很喜歡紅糖薑茶的味道……但是熬成了糖漿,薑味會更濃,所以老爸換成了黑糖,還請不要介意。”
“鄭梅小姐不是一直想吃嗎?那麼現在,就請你開動吧,糍粑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少年順勢露出燦爛的笑容,他的指尖帶著令人眷戀的溫度,像頭總是微笑著的犬科動物,與先前那副大驚小怪的樣子可謂是大相徑庭。
就和過去的他們一個樣……
忽然間,周圍的場景開始以小鄭梅為圓心,開始飛速地旋轉、變幻——
先是變成了一間華麗的巨大房間,然後是被陰影覆蓋、充斥著潮濕水汽與青苔的小巷子,接著是“取禾心”滿是草藥味道的藥房,還有一條散落一地枯葉的羊腸小道……
“對不起。”
突如其來的低語,蓋住了少女接連不斷的抽噎聲,林晴冠從眩暈中反應過來,又趕忙朝四周看去——
這段記憶並沒有崩塌的跡象,陽光仍然燦爛,微風依舊溫柔,可當他將注意力移回那三個主角後,卻發現小鄭梅的眼睛湧出了大滴大滴的眼淚:
“對不起……”
又是一聲道歉,但這次卻是由小鄭梅說出了口,她看著路孺教塞到自己手中的芝麻團子,眼淚滴落在桌上,砸出一個小小的深色水痕。
而男孩不語,他聽到了少女心中紛亂如麻的思緒,與自己的父親對視一眼後,兩人不約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任何記憶都可能會夾雜著痛苦……即便在彆人看來太過輕挑,但是……罷了,鄭學姐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