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拽著你一起……與鑰漪陪葬,我要看著你,終會在折磨中墜入十八層的地獄。”
“我要看著你,被那紅蓮的業火永無儘頭的焚燒。”
“我要看著你,被惡毒的鬼魂拔掉舌頭,不能再說出哪怕一句話……”
“因為我恨你……恨你這個時日無多的孩子,奪走了我摯愛的生命。”
獨白被詛咒染成了黑色,又緩緩地飛到空中,綻放出了由惡意澆灌出墨色花朵,最後又飛快的腐敗,將路孺教過於瘦小的身軀,染上了無法洗去的汙濁——
連同景櫟喑自己一起。
林晴冠看著那兩個已經沒有任何求生意誌的人,他既驚訝於景櫟喑對自己兒子那過於深重的恨意,又對鄭梅為了他們的自我犧牲感到痛心。
於是乎,“小少爺”又一次點開了檔案,指尖在景櫟喑的資料上停留了許久,可在嗅到空氣中由腐爛的獨白花朵所散發出的濃重香氣後,林晴冠又仰起了頭。
他看向那被漆成了檸檬黃的紮眼天花板,最後沒有忍住,無奈地發出一聲長歎:
“希望您不會後悔自己的決定,景櫟喑女士。”
死無全屍是一個人最淒慘的死法,我們死的時候,至少……在死的那一瞬間,不用像這樣。
林晴冠依舊記得那資料最後的話,但是在這一刻點開檔案的時候,那些原本混亂的、如同自肉凝成的紅色字體,到了現在,又變得正常了許多。
她還是那個三十四歲的中午婦女,在自己的丈夫離去之後,她對於活著的期望,也隨之被徹底淡忘。
她最初想要像個普通人一樣的,平安的活著的願望,已經被紛亂的命運與突然出現的“病毒”扭曲——
而在這場終末之中,景櫟喑甚至有些回憶不起來,那些過去曾有過的、無比美好的場景。
但隻有這份對於路鑰漪的愛意,時至今日,也沒能遺失。
“在見到無數的瘋狂的人後,在見到了安懺中的信徒之後,我關於“正常”的定意,也逐漸被模糊了……”
“就像是被關在玻璃瓶裡、放置了太久的啤酒,可能早在不知不覺間,我也已經被裡麵的酒精灌醉,徹底失去理智了吧。”
少年一句一句地讀出檔案上的文字,最後漸漸陷入了沉默。比起資料,其實這更像是關於“景櫟喑”這個人的自白。
這檔案之中的每一個字、每一段話裡,都夾帶著那僅存的理智所發岀的掙紮。
很害怕,很痛苦,很寂寞……那個曾經願意愛著自己,願意陪伴於自己身側的人,已經被路孺教,已經被這個存在即是原罪的孩子“殺死”。
而追根溯源,鑰漪他隻是想要找到一個,可以拯救自己兒子的辦法啊……
為什麼到了最後,事情會變成那樣無法控製的情況……為什麼他到了彌留之際……到了死後,甚至隻能變成一堆惡心的骨刺?
“死亡是一件可怕的事,但是在見到了無數次之後,這件可怕的事,也將變得稀鬆平常……”
“所有殷顏鎮的人,所有和那些寄生蟲相關的人,所有曾經信仰著安懺的人們,應該!應該都見慣了,那些死無全屍的場景……”
目光停留於此,林晴冠閉上了眼睛,他沒敢繼續往下讀,便用手捂住了接下來的幾段話。
那些紅色的扭曲字體像是活生生的皮肉一樣,甚至可以感受到,它們在止不住地蠕動。
這樣的觸感,實在是令人惡心。
“我並不相信屍體必須完整的想法,即便在更早之前,我與這個、這個“孩子”說過,這樣的死法可以留下完整的屍體,即便這隻是一句簡單的欺騙——”
而現在的景櫟喑,她的內心獨白在此刻又一次響起,林晴冠睜開眼睛,猶豫了幾秒後,他將檔案夾於腋下,朝著那對心懷鬼胎的母子望去。
可是到了最後,想要說出的話語與萬千的思緒又一次,徹底歸於了沉默。
“如果說,當時鑰漪忍受的就是這樣的痛苦……如果當時,他就是在這樣的絕望之中死去的話……”
“那麼,我願意在生命的最後,與他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