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誰,使我失去了一個可以成為普通人的機會?
為什麼彆人的幸福可以那樣心安理得,而我隻是想過平靜的日子,卻要被那些個讓人煩躁的聲音侮辱成一個小偷,一個搶走了彆人幸福的盜賊?
為什麼啊……
為什麼隻有這樣,隻有把自己貶低到塵埃裡,隻有把苦難與折磨稱讚成令人向往的東西,我才可以心安理得那麼一點點啊?
小晴冠從屠殺的“快感”中回過神來,自己的雙手也因為長時間的緊握,從而沾染上了些許鏽跡。
他看向那已經剁到看不出原型的肉糜,瞳中的血色也逐漸散去,沒有因為自己殺了生從而誕下的負罪感,也沒有因為雙手染血而下意識地乾嘔與哭嚎——
此刻,“小少爺”隻是呆愣地矗立於原地,又緩緩垂下了手,勾起一抹可以用“癡狂”來形容的笑意:
“我做到了……攬言,我做到了!我做到了、做到了啊!”
少年人的聲音本就清亮,但是在路孺教聽來,這樣的笑容反倒令他感到恐懼。
他感覺,眼前這已經不顧一切之人在嘲弄自己無比可笑的命運,在詛咒這個創造了自己的世界:
“路先生,這個由我道出的答案,你會覺得滿意嗎?”
當路孺教回過神來時,隻見眼前的少年與幻境中那身上生滿骨刺的“林晴冠”重合,看上去是那樣的“美麗”——
美麗到仿佛就算是伸出手,扼住那脆弱的脖頸,他也不會反抗掙紮,在皮膚上留下一道道猙獰的吉川線。
“我是個怪物啦,孺教,我隻是個怪物,但是至少有一點,我希望你可以記住,我同病相憐的朋友。”
骨翼少年一邊說著,一邊踱著步子,像是開了慢動作似的朝自己走來。
但是,他每邁出一步,他身上的骨刺便生長的更為密集,到了路孺教麵前,甚至隻能看到一隻仍然明亮的左眼,仿佛那裡麵藏著盛放的花朵,述說著名為“生命”的故事。
“你和我,和“林晴冠”不一樣,路孺教至始至終,都沒有殺死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人,不管是景櫟喑,還是路鑰漪——”
“他們都沒有讓你雙手染血。”
“你不是怪物哦,你是一個……消滅了詛咒的英雄,所以,請記住自己的優秀,記住自己的幸福,然後——”
林晴冠伸出手,在接觸到對方身體的那一刻,指節上的骨刺開始脫落,沒讓它紮到仍在發呆的路孺教:
“然後,請殺了我這個怪物,帶走方殷先生,還有鄭梅小姐。”
在兩具身體相觸的那一刻,路孺教看到了那把巨大的鐵椅,一隻足足有半人高的麻雀正坐在上麵,翅膀與爪子被束縛在椅上,眼睛眯起,像是在做一場沒有儘頭的美夢。
但是在下一秒,少年看到,鐵椅上突然出現了數以萬計的孔洞,無數的尖刺從中鑽出,紮入了羽毛,刺進了身體。
麻雀還活著,但全身上下已經沒有一處完整的皮膚,但隻有那顆赤色的心臟沒有受到損傷,仍然在不停地跳動:
“這是我身上的原罪,是我創造了象牙塔,也是我用這份詛咒,殺死了那麼多人,即便我沒有將他變成現實的能力,但也是為其提供了藍圖的罪人……”
林晴冠的聲音不算動聽,但是在頃刻間,這幾句話開始順著他生滿老繭的指尖,輕柔地飛進路孺教的耳中,像是一片柔軟的羽毛,不時地騷動著少年那本就搖搖欲墜的、脆弱的心靈。
“我需要你殺了我,把這顆心臟帶入黃泉,埋葬也好,投入輪回也好,至少不可以,讓方殷先生與你的鄭梅小姐,因為我而徹底失去尋找幸福的機會。”
恍惚間,路孺教覺得林晴冠這個“怪孩子”在笑,為尋求的消亡而興奮,為皮肉的痛苦而沉醉。
至少在這段虛假的、林攬言並不存在的世界上,他在尋求著自己的死亡,僅僅隻是因為——
他的雙手已經染血。
回想在羽枝鏡創造的房間中,那時候,路孺教的記憶已經被扭曲,但他靈魂中的“回收能力”仍在運作。
自己仍會不時聽到外麵的人對那個骨翼少年的謾罵,還有對“安魂懺夜主”的崇拜,但是最多的,隻有一句非常簡短的:
“怪物。”
“有些東西,是比生命還重要的,如果攬言,還有這麼多因為象牙塔寄生蟲,從而失去一切的人,都在對我的存在而心存怨恨,那麼我——”
而正當林晴冠看向路孺教手上的斧子,決意尋死的時候,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又從空間的上方傳來。
緊接著,兩男一女三個人便一腳跺碎了天空,其中的女性還在空中擺出爾康手的動作,喊出一句古裝劇裡常有的台詞:
“停——!刀下啊不是,斧下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