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攥在掌中的信紙被火焰燃成一團灰燼,他難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之前如同枯木一般的小臂恢複成了原來的模樣。
但是,與之相對的,那熟悉的白色斑點又一次從掌心出現。
它仿佛有了生命似的,從正中間的位置開始緩慢地爬向四周,沒過多久,那像是摻多了漂白劑的紙一樣的單調顏色便將自己的左臂覆蓋。
“原來……這就是你的哥哥,這就是,惡心的我自己,哈哈……”
路孺教瞳中的淡紫色又開始向藍色靠近,像是一團無比熾熱而又安寧平靜的火焰,在逐漸將自己僅剩下的最後的理智淹沒:
“你說,我會成為一個“英雄”,是麼,親愛的林攬言?”
“你本是一個罪人,一個手握著無數人命的罪人,在殷顏鎮毀滅了無數“無辜”的民眾,僅僅隻是因為一已私欲——”
“路先生,你難道沒有發現嗎?”
鳶尾少年的聲音帶著些許蠱惑的意味,他操控著路孺教撿起戰斧,又一步一頓地朝林晴冠所在的方向走去。
破碎的身體被逐漸還原成最初的模樣,皮膚也緩緩地被蒼白浸透,背後悄無聲息地生出一對小小的骨翼框架,而唯獨不同的,隻有路孺教那對近乎於藍的紫色瞳孔。
“你在變回過去的模樣啊,你不想這樣,身為一個“英雄”,一個還有機會贖罪的人——”
“難道,你會想讓過去那些不堪的往事,像病毒一樣抓上身體?我親愛的路先生。”
過去的自己……是什麼樣的?
麵對這個問題,路孺教沉默幾秒,又安靜地閉上眼睛,黑暗中,他窺見如同怪物一樣生滿骨刺的少年。
他展開身後的骨翼,仿佛撲向火焰的白色飛蛾,又像是科幻片裡的蟲族異形,看上去是那般的脆弱,卻也充斥著致命的吸引力:
“你想要……成為一個英雄嗎?”
骨翼男孩轉過了身,如血般殷紅的瞳中盈滿了淚水,而路孺教這發現,眼前之人並非記憶中的自己,而是那個背負著原罪、承擔著殺戮與喜愉情緒的少年——
也就是林晴冠本人。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路孺教的聲音帶上了些許無奈的笑意,聽上去不像在詢問,更像是在嘲弄如此優柔寡斷的自己。
他沒有將手中的戰斧丟開,正相反,他緊緊地將其抱在懷裡,好像這樣做,就可以找到些許對“生命”、還有,對“求生欲望”的憐惜。
黑暗之中,那生長著骨翼,仿若浮萍般輕盈的蒼白少年露出笑容,淚滴順著臉頰滑落,帶來些許自己仍然“活著”的血色:
“孺教,睜開眼睛。”
他遞出冰涼且生出了小小骨刺的手,輕輕搭在路孺教的肩上,最後虔誠的、溫柔的親吻上少年的額間。
“親吻額頭,代表我對於你的祝福,代表我們之間短暫的、因為家人而誕生的友誼,即便這看上去好像太過輕挑,也過於惡心。”
林晴冠的心聲在這黑暗的空間中,迸發岀名為“祝福”的火花,最後又被路孺教的回收能力儘數收入靈魂深處。
他緩緩睜開了眼睛,隻見那個拿著鏽蝕刀刃的少年仍然將其高舉過頭頂,衝著鐵桌上的一攤肉泥骨渣劈去。
明明是如此血腥的場景,但是路孺教卻莫名的品出了些許難以名狀的悲哀。
男孩的身體已經又變回了三四年級模樣,但是瞳孔中隱隱閃過的血光仍然沒有褪去分毫。
一旁的易飴已經看得麵如菜色,仿佛鏽刃每劃開空氣一次,她的神經就不可阻止地抽痛一下。
“夠了、夠了……小晴,停下。”
說到底,她也還是個二十出頭左右的年輕姑娘,即便崇尚所謂的“暴力美學”,現在也看出了現在的情況明顯不對。
她繞到小晴冠身後,在對方又一次把刀刃砍下時,緊緊抱住了少年的身體。
時至今日,易飴才發現,這個瞳中滿布虛無的孩子,心裡似乎怨恨著什麼人。
沒有對明日的期待,沒有對未來的向往,他似乎隻是為自己充滿仇怨的心靈而活到現在。
但即便如此,長久以來的教導也在束縛著少年不去傷害任何人,一直到今天,一直到他選擇拿起這把曾使無數生命走向黃泉的鏽刀。
“誰殺死了知更鳥?”
是誰殺死了過去的“林晴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