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他嗎？

我真的，想要殺了他……嗎……

滿布蒼白的雪地之上，因為這份“詛咒”，黎鏡的雙眼已經看不到任何東西，而他的左臂，也因此變成了骨刺。

多可笑啊，在研究所裡待了那麼久，到最後，還是變成了個怪物。

“當時使者先生真該把你當場殺了，而不是讓你一直活蹦亂跳到現在啊，我親愛的小少爺。”

少年露出笑容，又湊到了林晴冠的耳邊低聲說道，開始在心裡描繪“小少爺”此刻的表情，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對無光的雙瞳中已然盈滿了淚水。

也許他會很憤怒？因為被一個陌生人捂住了嘴。

也許他會很悲傷？因為寫下了那些為害世界的詛咒。

也許他很無奈？因為已經逝去的人無法複生——

哀怨、仇恨，甚至是自卑，各種各樣的情緒在象牙少年的心中徘徊，又在一片漆黑之中墜落成繽紛的色彩。

鳥雀飛舞，群鶯歌唱，而在道路的儘頭，他看到了一個比自己還要矮小許多的男生。

“鏡子，好久不見。”

那孩子背對著無數色彩，每邁出一步，走過的地方便會生出黑白的花，而當他走到自己麵前的時候，這個總是笑著的家夥會伸出手，輕輕撫摸自己已然無光的雙瞳——

到最後，他甚至，還會為此落下一兩滴眼淚。

他會希望我殺了林晴冠，作為最後的祭祀嗎？

那個傻家夥，他會希望，讓我的雙手染上鮮血嗎？

可以告訴我答案嗎？小佘……

“不要哭嘛，都是個大男人了，還掉什麼眼淚啊……鏡子。”

過往的記憶是如此美好，美好到讓這份仇恨變得更為深重，什麼冤冤相報何時了，憑什麼林晴冠殺了那麼多人，卻可以因為一句“無心之過”而被原諒？他憑什麼！

而黎鏡不知道的是，這些滿載矛盾與苦痛的“小情緒”，自然也全被林晴冠這家夥看在眼裡。

雖然“小少爺”心裡的那點氣惱仍然沒有消退，但是孰輕孰重他還能分得清，他記得鄰裡中的老人們說過，要學會“以德報怨”，才可以愛這個世界，所以——

“如果您願意，就請殺了我吧，然後把他們好好的安葬，黎鏡先生。”

林晴冠用並不清晰的聲音說道，怕他聽不明白，又在黎鏡的手臂上，草草地寫下這幾個字。

雖然看不到嘴，但是從他微微彎起的雙眼來看，這家夥在笑，好像談論的並不是自己的死亡。

聽到這幾個字後，黎鏡整個人愣在原地，水汽盈滿了雙瞳，最後又化作幾行淚花，順著臉頰滑落在雪地上，滴出一個小小的坑洞。

“佘……”

少年沒有把話說完，隻是沉默著將捂住對方嘴巴的手鬆開，如果他還可以看到，肯定會對林晴冠這副驚訝中帶著點“劫後餘生”的表情感到滿意。

而事實上，林晴冠確實對這個乳臭未乾的傻小子感到驚訝，他其實用自己的命給對方設了個“陷阱”。

像這樣並不成熟的小孩，雖然裝著一副無比高大的樣子，但是他的內心卻比彆人要脆弱的多，不然也不會問出“自己是不是個怪物”這種問題。

所以當他們殺了人，逞了一時之快的時候，恐懼自然便會隨之而來。因為太過在意彆人的看法，黎鏡會對自己留下的遺願畢恭畢敬，把路氏父子送出雪原。

如果他反悔了，動不了手了，那也沒問題，自己白撿一條命，可以親力親為了，至於“他像個殺手一樣，冷酷無情的殺了自己“這種可能性……

拜托，如果真的發生了，那這家夥還在這裡頭乾什麼？過家家嗎？

說回正題，總之不管是哪個可能性——當然，排除了概率過小的——自己都處在一種“穩賺不賠”的境界。

但即便如此，林晴冠卻依舊對他的不動手而感到困惑，甚至是後怕。

“我雖然恨你，但是讓你這樣死了，對枯落使者也算不上負責，我可不希望他到時候問責下來，哈，所以林晴冠先生……再見——”

林晴冠聽後，他的思維顯然慢了一拍，又在意識到情況不大對勁的時候，趕忙緊緊閉上了眼睛，把懷中的“兩人”又抱緊了些。

而在感受到一陣天旋地轉，他終於還是沒有忍住，在失重感到來之前，悄悄睜開了一條小縫，試圖觀察自己被扔到了什麼鬼地方。

這不看還好，但是一看，好家夥，自己被黎鏡那倒黴孩子從幾千米之上的高空丟了下來，他甚至還可以看到翻湧的雲層，就像一片純白色的海。

“黎——鏡——！我要你好——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