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過去一樣。
“我好、好害怕……害怕自己變成一個比現在更奇怪、更惡心,也更醜陋的怪物,到了最後,我甚至忘記“恐懼”是什麼樣的,忘記了那些本該流光溢彩的記憶——”
“我、我要……我該怎麼辦?”
少年被這樣一抱,本該消失的紛亂情感又一次湧入了胸口,刺激著早已停止跳動的臟器開始運轉。
他十指張開,緊緊抓著老人背上的白大褂,弄出了許多大大小小的褶皺,淚水也順著對方的肩膀滑下,染濕了過於寬大的白色布料:
“我記得啊,那一天,爸爸媽媽在趕到現場後,又狠狠地扇了姐姐一巴掌,說她是個混蛋,是個想要殺死家人的白眼狼。”
“他們,說她對不起這個名字,但是,黎明說了一句話,那時候的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啊……”
“我是為了這個世界的“黎明”,為了所有人的未來……為什麼你們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我?”
少年人的聲音本來不大,但是夾帶著無數難以言表的悲哀,沒有撕心裂肺,也沒有歇斯底裡,隻有令人潸然淚下的共鳴,回蕩在房間裡。
被姐姐拋棄,被親人當成一個可以被舍棄的存在,一定很寂寞,很害怕,所以,才會讓對象牙塔感到“仇恨”在心中埋下種子,進而發芽。
這樣的情感激化了黎鏡的內心,使這份本就沒有惡意的“詛咒”催生,最後又畸形的與其共存了近一年的時間——
“真是個特彆的孩子……特彆的,令人難過。”
“小少爺”無奈地說道,他看著那皮膚被純白色覆蓋的少年,閉上了眼睛,聆聽著這孩子的心聲:
“不想被丟下,不想被拋棄、隻是想要一個完完整整的家,一個沒有歧視、沒有戰爭、沒有反目成仇與猜忌謾罵的世界——”
“果然,這隻是個癡心妄想罷了。”
“我,真的恨你嗎,姐姐?”
“我也該恨你們嗎?拋棄我的“家人”,丟下我的、曾經我也真心誠意地愛過的人們。”
在情感之中迷了路的孩子這樣問道,試圖找到僅屬於自己的“愛”與“仇恨”,但是到了最後,他卻無奈的發現,自己隻能是個“怪物”。
一個沒有情感的,注定被人丟下的,沒有家人的怪物。
“我們……都在,鏡子,我們一直都在啊!叔叔阿姨,還有高騰爺爺,我們一直都在的啊,請相信我們……”
就在這時,病房的大門被人打開,一個看上去尚且青澀的女性走進了這充盈著悲傷的房間,接著來到床前蹲下,小心翼翼地牽起黎鏡的手。
這孩子雖然每天都有這裡的工作人員看著,也會定期運動,但他還是瘦的可憐,皮膚也因為病痛而蒼白如紙。
女青年不再說話,隻是一下又一下地撫摸小家夥手背突出的青紫血管,試圖以此來緩和他過於“熱烈”的情緒。
仔細想想,六年多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就算是養隻寵物也該有了感情,更何況這是個活生生的“人”。
即使知道救活黎鏡的機會不大,而且這輩子,可能隻會以這副“嚇人”的模樣活下去——
但是身為一個“人”,一個“研究員”,一個救苦度厄的“醫生”,哪怕隻有一點點的希望,他們也必須全力以赴。
“我明白的啦,芳語姐姐……我知道要怎麼做,要做一個聽話的、懂事的孩子,雖然我不怎麼聰明,一直以來也隻會添麻煩,但是……”
黎鏡看著這兩個陪伴自己長大,陪著自己一步一步變成現在這副樣子的人,他露出燦爛的笑容,就像當初與這幾個“老頑童”第一次見麵時那樣:
“但是,在做到這樣成熟之前,在我死掉之前,我想要實現一個願望,用我還沒有徹底消失的情感。”
真奇怪啊,居然還會想再見到他們一次,還有那個一直以來,都在追求著夢想的家夥……
“這個願望啊,隻是和家人們再見一次麵,和爸爸媽媽,還有已經服刑滿一年了的姐姐,黎明。”
聽到這個答案,林晴冠和高騰老先生不約而同地險些咬到舌頭,而作為夾在其中的俞英學先生——
沒錯就是那個方芳語女士的男友——
他看上去卻並不驚訝,隻是笑眯眯地問道:
“為什麼呢?”
“因為,”黎鏡抬起了頭,似是在回憶那些彩色的回憶,“我還想要一家人能夠在彼此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