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英學自嘲般地勾起嘴角，明明當初隻是為了愛人，這才“忍辱負重”的堅持到了現在，但是，自己與愛人卻又不知何時，被這孩子改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鏡子現在雖然在外貌上產生了不可逆的影響，但他是唯一一個沒有在六個月內死去的蛹屍症患者。”

“也因此，我們需要更多資料，關於那場“人造神明計劃”的資料。”

麵對這番明顯不把政府當回事的話，高騰隻是長歎一口氣，又伸出手，撫摸著這麵白牆餘下的兩個空位：

“xxxx年，L市止南路十三棟第二十四號，警方偵破了一場“□□徒”的計劃。”

“那些該死的家夥將“象牙塔”灌入一名小孩的口中，並且將足以致人死亡的高濃度“福爾馬林”注射進被害人的心臟……”

他知道的東西不多，因為這則“醜聞”已經被高層人員壓了下來，不過現在，一個新的問題又出現在了他們麵前：

“那麼，為什麼本該死去的鏡子，到現在還安安全全的活到現在？不用說蛹屍症，光是那些藥物就足以讓他半死不活。”

這是為什麼？說句不好聽的，為什麼這樣一個平平無奇的存在，卻能夠獲得如此不可思議的奇跡？

思來想去，黎鏡唯一與其他蛹屍症患者不同的地方，恐怕隻有那場堪稱災難的“計劃”——

也就是，那場在他們研究人員看來，都顯得極其不可理喻的“人造神明實驗”。

有一說一，林晴冠其實對這些“學術研討”並不感什麼興趣，就算有，他也實在是聽不大懂，不過——

不過，注射福爾馬林？如果沒記錯的話，那玩意不是用來做標本和防止屍體腐爛的東西吧？那玩意正常人用了那他娘會死的透透的啊！

為什麼黎鏡會忘記那麼重要的事？不不，與其說這個，倒不如問——為什麼他現在還活著？

如果說他記得自己被服下象牙塔的過程，那為什麼會不知道自己注射過“福爾馬林“這東西？

“有辦法查出問題所在嗎？實在不行，我試試向上麵施壓，這些年來，這孩子受的苦夠多了，現在我們需要這份資料，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所長的話放的很輕，大概是已經聽到了身後少年平靜而自然的呼嚕聲，像是在做著一場易碎的美夢。

而親愛的俞英學先生，他也不是什麼有惡趣味的家夥，在意識到某個小家夥已經睡熟後，這家夥便老老實實的放低了音量：

“我明白，具體的事情……我們到外麵再說，還不能讓這孩子知道太多。”

“怎麼？你不相信小鏡？還是說你擔心被他討厭？”

估計是感覺氣氛有些凝重，高所長便很自覺得擔起了“諧星”這個重擔——雖然這與他一直以來的形象並不相符。

作為這個老頑童的下屬，俞英學還是有那麼點眼力見的，他燦笑著撞了下高騰的肩膀，又看向那張自己與愛人拍的婚紗照，最後低下了頭：

“我相信鏡子，當初啊，也是這小子說要在研究所的後院舉辦婚禮，明明自己都沒有成年，還攬下了婚禮的全部流程，辦的有模有樣——”

“那麼，身為大人的我們，也該為這孩子做些什麼了，讓他在還可以看見的時候，在他像個普通孩子一樣的時候。”

青年這樣說著，他轉過身，看向那病床上鼓起的一大團白色，最終還是悄無聲息地搖了搖頭，呼出一口濁氣。

故事裡的研究人員，他們總會在過於漫長的鑽研時光中，把自己心中的最後一點人性磨滅，然後逐漸墮入瘋狂，像個悲哀的可憐蟲。

所以，在俞英學走上這條永無止境的道路時，他就已經做好了要被世人指著脊梁骨謾罵，甚至淪為過街老鼠的準備。

人們就是這樣，嘴上說著過程更重要，但實際上，他隻看重結果，一但失敗，那麼過去所付出的一切，都會成為彆人對其進行攻擊的“資本”——

“他是個特彆的孩子，所長你也感覺的到，雖然啊，在剛開始的時候，鏡子總是自以為是的裝作成熟與冷漠，想要像個機器人一樣，惹人生厭。”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俞英學開始覺得，自己被這個嘴上愛念的小家夥改變了，至少不會像過去一樣草菅人命，將生命看作一行行白紙上的數字——

他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用行動告訴周圍的人，那過去的一切，都不會因為現在的行動而改變。

也許在某一天，那個令自己變成怪物的“姐姐”死在監獄，徹底消泯與自己的記憶之中；也許在唾手可得的未來裡，自己將看不到黎明到來……

這樣的“未來”很可怕，可怕到令人想要停下腳步，想要在那一天到來之前，死在漫漫長夜之中——

但即便如此，那孩子也仍然沒有想要將其遺忘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