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他說過,過去需要緊緊抓在手中,激勵自己不斷前行,它們不該被人拋棄,也不該成為通往未來的絆腳石……”
俞英學的聲音很輕,像是蝴蝶振翅時的微風,他閉上眼睛,回憶著那些由黎鏡所帶來的記憶,最後露出了笑容:
“過去不應該被任何人拋棄,如果連那些記憶都沒有辦法擁抱,那又有什麼資格去迎接“未來”,明明隻是個孩子,說出的大道理卻一套一套的。”
青年不再多說什麼,隻是緩步走到病房門前停下,而後又長歎一聲,丟下一句不重不輕的話,也不知道是對黎鏡說的,還是對自己說的:
“不要做出讓自己後悔的選擇……三思而後行,然後,堅強的活下去。”
鐵門被輕輕關上,發出一聲淺淺的低鳴,房間裡除了已經睡著的黎鏡,隻剩下高騰一個人安靜地站在原地。
老先生沒有跟著年輕人一起出去,他走到床前,伸手撫弄著少年的鬢角,接著又壓低了聲音,道出幾段沒頭沒尾的話:
“我相信你,作為一個家人,也是作為一個朋友,如果夢見了過於耀眼的晨曦,如果身體被黎明燙傷——”
“那也請記住,你曾有一個家,一個不算溫暖的,單調的家。”
鐵門被關上,空蕩蕩的病房中隻剩下黎鏡一人,少年抓了抓身上的被子,而後又蜷縮起身體,像個繈褓中的嬰兒:
“謝謝。”
他這樣說著,又緩緩睜開了眼睛,漆黑的瞳中倒映出那麵角落裡的鏡子,最後將頭埋進了潔白無瑕的床單之中。
魚群逐漸四散開來,林晴冠也感覺自己的身體接觸到了一片溫暖的、仿佛被陽光暴曬過一般的濕潤沙地。
身上的衣物緊緊貼合在皮膚之上,但不知道為什麼,林晴冠沒有感受到一點潮濕的觸感,也算是件好事。
他站起身,又揉了揉左眼,想讓這被海水“泡”過的眼睛不再那麼疼——緊接著,小少爺就因為手上殘存的鹽分險些把自己給弄瞎了。
“啊啊啊!倒黴催的,人真他娘的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縫……這一天天的,要怎麼過喲……”
到了現在,林晴冠終於又沒有忍住,捂著自己通紅的左眼就是一通暗罵,然後就一個激靈直接從沙地上跳了起來,像那見了黃瓜的貓。
如果,隻是如果啊,再這樣下去的話……自己會不會真要成了個深閨怨婦啊喂!欸疼疼疼!
沒等某個“深閨怨婦”發完牢騷,天空便響起一聲驚雷,打碎了那些幻境的同時,也徹底打碎了林晴冠剛剛建立起來的心理防線:
“我他……他……呃算了。”
結果呢,小家夥結巴了半天,最後還是無奈地放棄了大罵的念頭,他一手拍乾淨身上的沙粒,一手又抱住了企圖從自己手裡逃跑的路氏父子,接著抬頭看向前方。
在沙灘的不遠處,“白天”與“夜晚”的交界處被明確切割成兩半,一邊鋪滿了白色陰雲,另一邊則繁星點點,看上去著實是令人驚歎——
“晴冠先生,會害怕嗎?”
當少年正在為這奇跡般的景色感歎時,先前那個才出現過的聲音再一次登場,緊接著那個“聲音”又自陰影之中走出。
林晴冠不自覺的眯起了眼睛,不過視野明顯有那麼點糊,於是乎——
這家夥又一次,用自己被“海水”給醃入了味了的手揉了揉眼睛。
毫不意外的,“小少爺”差點再次一個激靈,直挺挺地“衝”上了雲霄。
“哎呦我滴個眼睛……咳、咳咳,如果說不怕那肯定是騙人的嘛,佘燼先生……不過,我應該不止一次的說過吧?”
少年從痛意中回過神來,又趕忙恢複了自己“一本正經”的常態,他走上前,與那走入白晝的佘燼先生擦肩而過,然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慢悠悠地補上了一句:
“這是我自己找到的使命,我也會儘自己的所能,讓那個攬言與我所期待著的世界變成現實。”
“在那之前,你會死的,這個結局對那些愛你的人來說真的——”
“我不是說過嗎?”
聽著對方的話,林晴冠勾起了笑容,他瀟灑地將空閒的手高舉過頭,緊接著便隻身走入了那仿佛漫無邊際的永夜:
“我是絕對不會死的,絕對不會。”
這並不算沉重的話語,在那滿目的蒼白中化為實體,在沙地上點出一個又一個不大不小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