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著並不正常的“哢哢”聲，比起現在騎虎難下的黎鏡，林晴冠更先一步，察覺到了異樣。

可能是因為對“高禮帽先生”的“恐懼”激發出了潛能，“小少爺”的腳步那叫一個迅雷不及掩耳，三兩步就走進佘燼所在的房間。

那裡的房門還是虛掩著，外麵傳來的聲響根本不需要放大就可以傳進去，但是有更為巨大的聲響將其掩蓋：

“哢哢、哢……”

房間裡堆積著一根根骨刺，稍微一踩就會發出堪比跳進落葉堆的噪音，不過比起這些數量驚人的東西，眼前的一幕更是讓“小少爺”倒吸一口涼氣。

小房間的床上，名為佘燼的少年將雙腿裸露在外，手持一把布滿鏽跡的砍骨刀，對準生出骨刺的地方狠狠往下劈去，沒過多久，那些雪白的“象牙”便落了滿地。

“疼、嗎？”

林晴冠的聲音卡在喉嚨裡，一時間寒意混雜莫名而來的恐懼斬斷了話語，到了最後，他隻能吐出幾個結結巴巴的斷音，希望可以得到回應。

眼前的小家夥顯然不會給出答複，他隻是揮動手中的砍骨刀，將還帶著血液與皮膚組織的“象牙”砍下，就像在鐵柵欄裡的世界時一樣——

就像，那些在殷顏鎮中殞命的人一樣。

手已經開始使不上力氣，隻能勉強保證宮燈不會掉落，少年想要上前，想要像過去那般給予一個對方感受不到的擁抱——

但是，佘燼的“家人們”卻攔住了他的去路，仿佛林晴冠是手持刀刃的“劊子手”，下一秒就會把這最後的“火種”吹熄。

砍骨刀發出的聲響逐漸停下，小家夥也緩緩抬起頭。

他終究還是被這份朦朧的情愫擊垮，被昔日那些含糊不清的“深愛”淹沒，眼淚又一次流出來，就像從傷口流出的血，止也止不住——

“岑淪哥哥的骨刺是一隻蝴蝶，一隻脆弱的、溫柔的、美麗的蝴蝶。”

“在我失去了記憶的時候，他願意成為我們的家人，願意給予哪怕一點點的“心靈的營養”，隻是一點點……”

男孩沒敢看向窗外，烏雲後的月光太亮，亮到扯出了那些溫暖的回憶，他伸手拿去被自己放在床頭櫃的保溫杯，裡麵加了檸檬與方糖的熱茶散發出甜滋滋的香味。

他會不會喜歡呢？

佘燼不由得這樣想到，他呼出一口氣，試圖吹散升騰的熱氣，卻反而被其熏到了眼睛，連忙把腦袋向後退去，結果又一不小心撞到了靠墊——

保溫杯裡的湯水撒出了些許，把小家夥的手燙的通紅，可即便如此，這孩子還是沒有哭出聲，反而發出幾聲神經質的笑：

“哈哈，其實啊，我隻是從岑淪哥哥的身上，看到了一點點，隻是“一點點”的，屬於自己的影子。”

“一樣失去了記憶，一樣被象牙詛咒，一樣想要被愛、被擁抱——”

“但是，他可以為了彆人付出，可以忍受詛咒的苦，可以相信不切實際的夢，卻也知道該怎麼麵對現實，我也希望可以成為他那樣的人，可以為了彆人付出。”

小家夥的話還沒有說完，門板後傳來的幾聲極小的“吱呀”又吸引了林晴冠的注意，他後退幾步，隻見黎鏡那小子，啊正和“高禮帽先生”一起，偷聽佘燼的自言自語。

該說什麼呢……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小少爺”不禁扶額，但是本該鑽進牛角尖的思緒也因為這個小插曲從而轉了出來，臉上也不自覺地勾起笑容。

說回佘燼，那孩子倒也不嫌臟，直接就把燙到通紅的手在衣服上抹了抹，似乎也沒有發現那兩個偷聽的家夥，又接著開始了自言自語：

“但是我不知道為什麼啦，我不知道，該怎麼去全心全意的對一個人好，不知道該怎麼去無私，不知道……該怎麼去愛。”

可能是因為年齡太小，可能是因為世界觀還沒有完全塑造，所以我還是會在潛移默化中，無意識的產生自私的情感。

想要彆人毫無保留的對我好，卻不願意去為彆人去付出什麼，不需要背負彆人的期待，但是想要彆人可以背負我自己的期待，我這樣的人，這樣的人——

也許可以活到很久很久，也許可以收獲很多的財富，但將來一定會是孤身一人，因為我學不會無私，成為不了真心真意想要對一個人好的好人。

按照傳統故事的結局，我可能會死的很慘，可能會在死後也依舊做著損人不利己的肮臟事——

“但是，這也一定是對我的懲罰，我想，可以接受。”

這段自言自語終於在死亡的話題中落了幕，小孩伸出放於胸口上的手，通紅的皮膚帶著零星痛意，像是在提醒他，過去終有一日會追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