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ktv回來的這幾天裡，我忽然變得容易走神。幾個舍友也發現了我的不對勁，問我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看起來心神不寧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有時候閉上眼，我的腦海裡就會回想起一張漂亮的臉，回想起她微笑時一勾的嘴角。這些天，我發瘋似的工作、學習，好讓自己沒有多餘的時間胡思亂想。

周五晚上臨睡前，我收到一條短信。

【沈：明天一起去山裡吃燒烤】

【幾個人？】

【沈：三個，還有一個我姐。】

我捂住眼睛，那天得心臟病的感覺突然又襲來了，過了一會，我覺得好受些了，我回複他：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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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份的青蓮山，山花樹木都長勢大好。剛剛下過一場雨，整個山體就像裹上了一層厚厚的綠毛毯，小草青蔥欲滴。沈三寶將車直接開到了半山腰，在一間兩層的木製小樓房前停下。

我下了車，空氣中還彌漫著泥土的芬芳，向遠處望去，忽然看見一個人正迎麵走過來，藍天碧草，恍若油畫。

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衝鋒衣，似乎剛從後麵登山回來，帽簷上還掛著幾滴水珠，渾身散發著涼意，顯得更加生人勿近。她走到我的麵前，我叫了一聲姐姐。

“你是怎麼喊他的？”她抬起下巴，示意在遠處擦車的沈三寶。

“我叫他——沈三寶。”

她笑了，上揚的嘴角早已在我心頭模擬了千百次：“那你就叫我周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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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著他們進了房子，這棟屋子不算大，裝修風格舒適自然。周銜上二樓洗澡了，沈三寶叫我自己看會電視，他要去把等會燒烤用的架子搭出來。

我參觀了一會放了一台電視的小客廳，看見電視櫃裡還擺放著幾本殼子厚厚的書，書籍是純英文的。我有限的英文水平翻譯不出書名，但我猜測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英文原裝書。

於是我便乖乖地坐在小沙發上看《東成西就》，播到歐陽鋒的嘴巴腫成香腸那段，我不禁露出笑容。這時一陣清新的香氣沁入鼻腔，是周銜洗好澡下來了，她頭發半乾，隨意地批在肩後，正劈裡啪啦的按著手機。我很想告訴她應該先把頭發吹好，不然會著涼。在喉頭繞了繞，卻終究還是咽了下去。

“在看什麼？”她走到我旁邊坐下。

我忽然又有些緊張：“我在看《東成西就》。”

於是她點點頭，沒再說什麼。我就這樣有些僵硬著把電影看完了。

沈三寶喊我們出去烤肉，在房子麵前的草坪上已經支好一個燒烤架了，正一陣陣冒著白煙。在烤網上預先刷上一層油後，我站在他身邊烤蔬菜。周銜坐在距離我幾步遠的椅子上撐著下巴看著我們。

我將蘑菇剪碎，放在錫紙碗裡，又在裡麵放了一小顆黃油，擺在烤架上。

偶爾有幾陣山上過來的涼風，夾雜著幾聲蟲鳴與鳥叫，吹在身上覺得很是愜意。

我把烤好的一碗蘑菇插上簽子遞給了周銜，她看了我一眼，接了過來，說了聲謝謝。感覺仿佛是受到鼓舞一般，我突然變得很雀躍，心裡像是膨脹開了一個大氣球。

將食物都烤的差不多後，我們三個圍坐在一張小小的折疊桌麵前。我拿了一根玉米慢慢地啃著，覺得粒粒焦香，和平時吃的煮玉米大不相同。

“銜姐，你接下來要呆在廣城嗎？”沈三寶問周銜。

“嗯，過段時間再回香港。我在這接了個出口的單子。”周銜漫不經心地回答。

“哇，那你有的忙了。”沈三寶看起來有幾分幸災樂禍，我心中啞然，原來周銜家在香港。

吃著吃著，他又開口問我：“王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嗎？”

我猶豫了一下，回答說：“等再攢些錢，我可能要辭職了。可能去乾乾批發吧……”其實我並沒有想好。

周銜還是那副淡淡的神色，沈三寶忽然問我：“要不你和我一起去深州做服裝，吃住都給你解決，怎麼樣？”

我搖了搖頭，我不去深州，比起這個，我還是更想要念書。

“你之後不繼續做安全員了嗎？”我問他。

他看了我一會，回答說：“嗯，我也要把工地辭職了。”

我們就這樣吃著飯，平平淡淡地聊著天，雖然大多數時候他們說的我都不大懂。

吃完不一會，沈三寶接到了一個電話，好像是有什麼急事，忽然要走。雖然有些不舍，但我也背好背包預備跟他一起走了。

周銜衝我揮揮手，我點點頭。車外的景色向後倒去，小樓變得越來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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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工廠裡，我又回到了做機器人的日子。一頭紮進上班和刷題的生活裡，大多數時候，我有限的腦子不容許我多思考，但是偶爾我也會覺得枯燥。我也會想起周銜，會想起她放在電視櫃裡英文書，會想起我們之間橫越著的巨大鴻溝。我隻能拚命地讓自己再多看一道題。

五一節放假前夕，我用手機給村裡小賣店打了電話，和以往不同的是，這一次王誌強終於接了我的電話。

跟他通了幾句話後，這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竟然哭了，他一遍遍訴說著自己的不中用，埋怨沒能留住老婆，沒能保護女兒。

我隻能安慰他：“沒事的，爸爸。學校裡的課都教完了，我在外麵一樣可以複習。”

他吸了吸鼻子告訴我：“黃老師前幾天來家裡麵了，他跟我說在外麵一定不要鬆懈，到時候高考他會給你報名，去另一個鎮考。”

“嗯。”我有些放下心來，又與他交代了自己的近況後，掛斷了電話。

坐在床邊，我把藏在枕頭內芯的錢全部掏了出來，加上今天剛剛發的工資一遍遍地數著錢。從進廠到現在，我一共攢了857塊3毛，廠裡每天的工作時間太長，每天中午40分鐘，晚上2個小時的練習時間遠遠不足夠我練習六門功課。平時工作，我也已經抓緊了所有休息時間背語文和化學，我有些心慌，因為我知道一個在校學生是不可能隻學這麼點時間的。

我想要辭職，找一個安靜的環境備考。

這天周末，我先是去了曾經的女子宿舍。門口的招牌已然被拆除，那張牆壁上貼著的A4紙也隻剩下了四個角的輪廓。一位鄰居認出了我，跟我說，張姐已經把房子出租給人家了。

我點點頭，於是熟練的繞出巷子，預備乘公交去租聘中心。

坐在椅子上等車，手機忽然震了兩下，我打開一看，來了一條消息。

【沈：出來，我在門口】

我回複他：【我不在廠裡】。

【沈：？】

我正在打字，他一個電話過來了，我按下接通鍵。

“你跑哪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