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一次一起吃過飯後和許一純一起回家,周本每天晚上放學便會裝作不經意的跟在許一純後麵,從剛出校門時的人潮洶湧,到漸漸同學們因方向不同,目的地不同,同行的人越來越少,再到後來那一條路隻剩下周本與許一純兩人。
許一純家住在一條小河旁邊,這條河貫穿了這個小縣城,從馬路到許一純她們小區的門口,是一條不寬的小路,一邊是小商鋪,一邊是隔開小河的綠化帶,周本每次跟到巷口時,都會停下來,靠在自行車邊上,看著許一純進入小區,再騎上自行車離開朝著家的方向奔去。
轉眼又是一次月考,許一純看著排名靠後的成績,沮喪的趴在桌子上,不知道是老師的談話先到來,還是爸爸的電話先到來。同桌朱靜超推推她,“喂,下午班會,你做好心理準備了嗎?”
“有什麼關係,老師每次不都說,大家不要對號入座嗎?你怎麼就覺得說的一定是我們呢?”許一純無精打采的說。
“也就是你,永遠貫徹阿Q精神,就怕又像上次一樣,把你單獨拎出去呀。”朱靜超拖長了尾音,漫不經心的說。
許一純繼續趴在桌子上,把玩著筆,她不是無所謂,隻是無能為力。
許一純百無聊賴的上完了下午的課,最後一節班會時,班主任鮑東帶著他發福的身體走上了講台,鮑東教政治,自然說起話來一套一套,尤其喜歡列舉案例,最愛使用的開頭是:“我曾經帶過的一個學生…”許一純真是聽膩了,把書立起來,擋著自己,趴在下麵。
“許一純!”沒想到鮑東會點她的名字。
“你在聽我說嗎?你在下麵乾什麼?”鮑東怒不可遏的說。
“站起來。”鮑東又嗬斥。
許一純瞄了兩眼旁邊,很多同學都轉過了身,靜悄悄的看著她,一道道目光像是淩厲的劍,齊刷刷射過來,像是要擊穿她。她低著頭緩緩站了起來,等待著審判。
“月考考了多少名?”鮑東明知故問。
許一純低著頭,兩隻手放在桌邊,輕輕的扣著桌子,沒有回答。班裡極其安靜,每個人都害怕這怒火會殃及到自己。許一純覺得丟人又委屈,如果現在有地縫,她一定立馬鑽進去。
“有些人,不要以為自己在下麵做什麼我不知道。我帶過這麼多學生,你們誰在下麵做什麼,我一清二楚。誰都不要妄想在老師眼皮子底下做小動作!時間這麼緊迫,自己成績什麼樣心裡沒底嗎?”鮑東繼續伸著他的食指,指指點點的說。
班級裡的同學們,都屏著呼吸,鮑東在講台上麵口沫橫飛的說了45分鐘。許一純站在那裡,尷尬極了。
終於熬到了下課,許一純覺得兩條腿已經打顫,而更讓她覺得難過的是覺得自己的尊嚴和驕傲在被踐踏。
“需要用你的時候,你是他的小乖乖,為他掙班級榮譽的小驕傲。不需要用你的時候,就這樣把你晾著,絲毫不顧你的感受,這是什麼狗屁老師!”朱靜超嘟囔著說。
許一純坐在座位上,一言不發。在這所唯成績論的重點高中,像她這樣的學生,得不到老師的肯定與喜愛,是太正常不過的是事了。
終於捱過了晚自習,放學了,許一純情緒低落的雙手插在校服外套裡,背著書包,低頭著往前走。周本在後麵看著許一純,她不像平時那樣與同學一路笑著打鬨。到了自行車棚,開了自行車鎖後,許一純也沒有立即就騎上車出發,而是推著自行車緩慢的向前走。周本跟著她,也若無其事的推著自行車走。
一直到校門外,門口學生已經不多,許一純才騎上車。不像平時那樣輕快,許一純緩慢的蹬著自行車,一直到她家小區門口的巷口,周本照常停下靠著自行車,雙手插兜站在那裡,準備目送許一純進小區。
而許一純並沒有像往常一樣騎進小區,而是騎了一半停了下來,將車停在路邊,書包放在自行車車籃裡,從綠化帶跨過去,在小河邊坐了下來。
秋日的晚上,略微有點涼,許一純孤單落寞的坐在台階上,看著天上的星星。突然其意,她脫掉了鞋襪,卷起褲腳,將腳放在小河的水裡,搖搖晃晃的腿,濺起一點點水。
她想起小時候,奶奶為了省水,每天到小河邊洗衣服,她總是跟在後麵,有時候會脫了鞋襪,蹲在河邊玩水。那時,每天早晨,街坊鄰居都會聚在這裡洗衣服,邊洗邊聊天,小夥伴們玩過水後,也會光著腳跑上去,跑去門口超市裡買一袋乾脆麵,大家在一起分著吃,吃完再下去到水邊洗洗手,洗洗腳。
小時候真開心啊,而現在,我們恰恰好長到了既沒法無憂無慮,又不能自己做主的年紀。許一純懊惱的歎了口氣。
而周本,本來隻是在後麵看著她,而看到她脫了鞋襪,想到她今天一直情緒低落,頓時腦子裡浮想聯翩,顧不得許多,便騎車過去,把車停在許一純的車旁邊,放下書包,長腿一跨,跨過綠化帶,站到許一純的後麵。
夜風黑高,突然後麵站了一個人,許一純嚇了一跳。猛的回過頭,看到是周本站在那裡,又恢複了平靜說:“我知道你跟在我後麵很久了。”
周本頓了一下,不好意思的笑了,露出了潔白的牙齒,帶著羞澀。周本很少笑,大部分時候,都是看不出他的內心世界的。而許一純正相反,喜怒哀樂,都全部寫在臉上。
周本往前走了一步,坐在許一純的旁邊。
許一純看著周本略帶羞澀的笑說:“其實,從你第一天跟在我後麵,我就已經知道了。我在前麵等紅綠燈的時候,你在後麵半路中也停下,我又不是傻子。我能不知道嗎?”
許一純說著笑了起來。“有時候,我等完紅綠燈走了,你卻在後麵被紅綠燈擋下。你加速追我時,還挺可愛。”
周本有點不好意思,不敢去看許一純的臉,雙手交叉,看著湖麵。
“其實,你加速時,我有減速。你沒感覺到嗎?”許一純也看著湖麵說。
“其實,知道有人同行,心裡的確會不那麼害怕。”許一純又淡淡的說。
許一純永遠這樣,坦坦蕩蕩,從不遮掩,這樣直白的說出來,反而讓周本有點意外。
周本愣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揚了一下,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你不會以為我要跳河吧?”許一純轉過頭來問周本。
“嗯。”周本不敢撒謊。
“我不會的,放心啦,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一遭,還沒看過的世界太大了,還沒實現的理想太多了,還沒走過的路太長了。人生還那麼長,我憑什麼要想不開啊。我舍不得這個世界。”許一純麵帶笑意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