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
萬長瀟聲音很低,距離很近,擠在冗雜的熱鬨中,仿佛是錯覺。
葉霖疑惑瞥他一眼。
什麼還好?
一連換了幾個遊戲,眾人玩得開心不願走,連晚飯是酒吧後廚做的簡餐,大家邊玩邊吃。
正值酒吧高峰期,搭訕組桌的人也變多了,一來二去,人都零零散散分布著。
酒吧二樓幾處陽台,故意鋪就的粗糲灰磚,透著精致的複古,各自立著三兩人吸煙低語。
葉霖尋了個角落沒人的地方透風。
偏著頭劃拉手機,屏幕微光籠住她的臉,嘴角不掛笑。
陽台內外仿佛兩個世界,門裡麵熱鬨嘈雜。
有人推開門,歡快的鼓點驟然傳入陽台,通向陽台的門一關,一切鬨熱如隔水麵,陽台顯得寂寥而冷清。
一道挺拔身影靠近,苦艾消散到了夜間,殘留鬆杉灰燼的淺淡氣息,混糅若有似無得薄荷煙草。
葉霖沒抬頭,還看著手機,微微啟唇:“帶煙了嗎?”
萬長瀟與她並靠,半人遠,半倚著問:“做什麼?”
葉霖這才偏頭,黑亮的發絲滑落,垂在肩前:“我也想抽,試試。”
熟稔的語氣,恍然間似乎兩人從未分離。
“沒帶。”
萬長瀟怔忡,手捏外套裡的煙,嗓音微啞。
葉霖喝了酒,臉上卻一點痕跡也沒有,唯獨眼角一點紅,嘴唇濕潤,但是熟悉的人知道她已經醉了。
葉霖頭後仰靠在磚牆上,一點也不舒服,語氣平淡說:“這麼小氣嗎?”
一聽就是騙人。
萬長瀟默不作聲,把手從風衣裡拿出,磕了磕煙盒,一支煙被頂出來。
葉霖就著他的手從小盒裡抽了一支,就放在鼻尖,聞了一聞,攤手又問:“可以借個火嗎。”
“沒帶。”
煙盒落回在口袋,萬長瀟望天,對葉霖的手視若無睹,添一句,“抽煙沒用。”
借有癮的東西消愁,都是背道而馳。
“自己抽煙,但是勸彆人不抽?沒有勸人的立場呢。”
葉霖把煙叼在嘴裡雙手抱肩,語氣怏怏不平。
有的人天天同吃同住都無法揣摩對方話中真意,而有些人時隔許久見麵,三言兩語,便湧起難以描述的默契。
人與人的關係很奇怪。
酒精溶蝕偽裝,真實脾氣不經意泄露,嘶嘶往外冒。
她短促笑一聲,起身就要跨過萬長瀟:“那我去找彆人了。”
她沒走成,一隻有力手臂不由分說伸出,結實地攔住她。
葉霖腳下一個踉蹌,隨即被扶住,攥著她的胳膊。
葉霖側頭去看,萬長瀟躬身,不著痕跡歎了口氣,“彆去。”
萬長瀟穩穩地把人托住站好,他不吭聲,衣料窸窣,抬手舉出一隻金屬打火機。
棱角冷硬的金屬蓋,泛著暗光。
萬長瀟手指節骨分明,不是纖細優雅的感覺,而是隱約的力量感,手掌寬,骨節也大。
指尖輕微上撬,哢的一聲,幽藍火焰驟然躍起,晃動火光乍顯,映在他漆黑眸子裡。
寬大手掌微曲,虛攏過來,堪堪懸停在葉霖臉頰旁。
葉霖咬著煙,腳下紋絲不動,撩眼看他。
他俯身湊近,慢慢傾靠過來,深廓濃影,沉默而溫順地垂下頭,為她遮風點煙。
倏忽,視野中煙芯泛起亮紅。
夜景霓虹閃爍,複雜的光映入萬長瀟的眼眸裡,那雙眼睛不與葉霖對視,隻盯她唇間一點燃光。
葉霖沒忍住呼吸慢了一拍,盯著他垂眼間眉骨投下的影子,如暗湧浪潮淹沒那顆點星似的墨色小痣。
葉霖咬著的煙蒂嵌在塌陷的唇肉間,張嘴時微黏,臉頰邊一縷發絲垂下,粘在她唇邊。
呼吸便煙火繚繞,嘴裡的水分像被燒乾一樣,一絲薄荷不帶來徹底涼意反而越發灼燒著人,喉嚨發癢口渴。
果然是令人厭煩的滋味。
葉霖皺眉,強忍住沒咳嗽,一絲白煙從她唇齒間溢出,向著霓虹燈飄散離去。
厭煩過後,莫名情緒在胸腔被壓抑,再被翻起,煙和酒都火急火燎地攛掇著躁動,按捺不住。
煙霧漫散,撲在臉上,葉霖半眯著眼,還是耐不住煙味帶來的不適感,清嗓般溢出輕咳一聲。
俯傾的身影並未離去,遮風的手靠更近了,轉瞬間他手背的溫熱已經蔓延至她的唇角。
葉霖沒躲開,下一刻,唇間的煙被輕柔地抽走。
沒等她反應,萬長瀟已經直起身,利落地摁滅煙芯,火星消失在煙缸碎石間,他垂眼並著自己手裡的一盒煙,金屬打火機一起扔進垃圾箱。
哐的一聲響,金屬打火機重重落下,落到垃圾桶底部。
“我戒了。”
葉霖嗓子發癢,問他:“戒煙?什麼時候?”
萬長瀟垂目伸手,指尖輕輕幫她撩開黏在嘴唇邊上的發絲。
葉霖一把掐住他的手腕,微微偏頭,自己彆開發絲,盯著他,而後鬆開他的手腕。
萬長瀟自然垂下手臂,退離一步,四目相交,久久停留直到葉霖偏移視線。
他語氣很輕:“今天。”
每一個看似無關緊要,但停頓長久的凝視,都是蘊蓄的思念,在此刻具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