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這個時間街道上已經沒什麼人了，與其說是安全，倒不如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普林倫瑟是亞寒帶針葉林氣候，晝夜溫差比較大，不過夏季很難得。這個季節的海洋會更加瘋狂，即便現在看上去很平靜——它就像一個同時存在兩種或更多種思維方式，卻相互間完全獨立運行的雙重性格人。

包紮完畢的世瑪額頭上鼓起一個小山丘，他窘迫地抓了抓頭發，儘量使這可笑的山丘不是那麼明顯。雨水淋在身上，逃跑匆忙又沒帶什麼禦寒的衣服，他的襯衣在逃跑途中被汗水浸濕了，現在忽然冷了下來，隻好裹緊身上的鬥篷。樊佐體貼地取下脖子上的白圍巾給他戴上。

樊佐離世瑪很近，隱隱能感覺到他身上溫暖的體溫，世瑪吸吸鼻子，有意地與他保持了距離。雖說是逃犯，不過既然警官沒有見過他們的臉，偽裝起來就不難，隻是世瑪那一頭紅發恐怕會麻煩一點。

樊佐摸摸下巴陷入沉思，那計上心頭的眼神讓世瑪一陣激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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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森先生的服裝店已經在當地開了很長時間了。巨大並鑲滿花邊的招牌，店裡惹人憐愛的蕾絲綢緞，這些都足以讓那些婦女們為之瘋狂。俗話說乾一行愛一行，道森先生卻不這麼認為，將被動化為主動隻能說是委曲求全，而如果你從一開始就熱衷於這門行業，無疑會取得相當可觀的成就。

不過，這也隻是他覺得。他的店的確沒什麼名氣，在那些商業巨頭的支持下，官方品牌店在繁華地帶比比皆是。他想他的生意不景氣的原因，多半是因為開在了距離貧民區很近的地方。雖然他店裡的衣服並不昂貴，但那些可憐的婦人卻隻能將僅有的收入用來購置生活用品，早已舍棄了這種精神上的追求。

融合了英式華貴的拜占庭風格筒裙，內鑲鏤空花邊的紳士長袍——這些絲毫不遜色於那些品牌店裡的服飾。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身上服裝的價格變成了審視高貴低賤的標準。

不過，這位年過五旬的店主並不太在意這些，他一看到這些出自自己之手的作品就忍不住興奮，一邊揮舞著撣子打掃貨架，一邊熱情洋溢地轉著圈。他從床邊的木盒中取出一隻淺咖色卷發的人偶娃娃，十分喜愛地抱在手裡。

“莉滋，你一定也非常喜歡這些吧。”道森先生坐在櫃台後麵，溫柔地撫摸著人偶身上鵝黃色的長裙，眯起眼睛笑得格外暢快：“有一種名叫旗袍的衣服，你覺得怎麼樣？不過我認為旗袍還是比較適合你姐姐。等她從伯錫亞念書回來，我一定要讓她試試看。”

如果大叔一旦有了怪癖，那總會讓人難以理解。手邊剛泡好的紅茶徐徐冒著熱氣，在如此愜意的環境下，他抱著自己的娃娃，完全沉浸在了幻想之中。

可就在這時，門上的銅鈴卻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這麼晚了還會有客人來？道森衝著門口喊道：“還沒有下班，請進來吧。”

走進店裡的是一個高挑的男人和一個少年，與來這裡的大多數俊男美女一樣，那位高個子的紳士的確很英俊，可是他的視線卻落在了那個長著罕見紅發的少年臉上。

如同在大地盛開紅花石蒜般的顏色，明亮的瞳仁靈動如躲避機簧的野兔。他的皮膚有些蒼白，雙唇卻似滿含著汁液的熟果，透著淡淡的橙紅。

“您……”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還沒等他們開口，道森率先從櫃台後麵衝出來，笑眯眯地盯著世瑪看個不停。世瑪看到他手裡拿著的人偶，又驚愕於他反常的態度，猛地後退一步。

“主人，”樊佐在身後托住他的後背，接著傳來一聲低吟：“我的腳……”

“抱歉。”他刻意壓低聲音，用詢問的語氣說：“這家店真的沒問題嗎？”

“嗯？為什麼這麼問？”

“我總覺得氣氛不太對……”

“需要點什麼？少爺。”道森的聲音突兀地插進來。他細細打量著這個看上去很拘謹，或者說有點害羞（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的少年，溫和地說道：“我剛泡好了錫蘭高地紅茶，願意喝一杯暖暖身子嗎？或者你喜歡彆的種類，我這裡還有阿薩姆。”

“紅茶？”世瑪愣了一下，失笑道：“這也是招攬顧客的主意？”

“我願意讓走出這家店的每一個顧客滿意。”他臉上的笑容彬彬有禮。

店麵不是很大，彩片玻璃拚成的店門在燭光的映照下，像極了極北地區的極光。四周的牆壁被刷成奶白色，各種款型的衣服排列在一起，像撲克牌似的一字攤開，最新款的服飾被放在一張巨大的圓墊上，四周堆滿了輕飄飄的羽毛。

世瑪顯然很不適應這些懸浮在空中的毛絮，接連打了幾個噴嚏。樊佐卻絲毫不受任何影響地打量著周圍，在環視一圈之後，他很為難地對店主說：“對不起，這裡沒有我們想要的東西。”

“不，不。先不要這麼早下結論。”道森讓他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遞給他們一人一杯紅茶：“不妨先說說你們想要的是什麼？”

世瑪緊緊捂著鼻子，從嘴裡發出變了調的聲音：“總之不是這些女人用的東西。”

店主笑了：“我經營這家店這麼久，當然知道你們適合什麼類型的服裝。”

他正要接話，卻看到這個老人愛憐地撫摸了一下手裡的人偶，語氣溫柔得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你說對嗎，莉滋？”

世瑪瞬間覺得有寒氣從頭頂直穿到腳底。

“事實上，我們隻需要一頂假發。”樊佐似乎全然不覺異常。他的視線忽然落在了這隻人偶娃娃身上，向老人問道：“恕我冒昧先生，您好像很看重這件藝術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