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瞟了一眼,又奇道:“你竟然沒把啤酒放回去?”
她觀察著他的表情,“哦,酒可以偶爾喝,是吧?”
周燮皺了一下鼻子,不回答。
薑斐還是盯著他瞧,這才注意到他今天穿的還是那件綠色的短袖,衣領處有明顯的掉色。
不知道是洗的還是曬的。
薑斐終於知道周燮這麼老實的人為什麼還能看著長得帥了。
他身上有種隨心所欲的糙。
這是普通男人沒有的。
而周燮與生俱來的好皮相讓他可以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外表。
樸實也變成了一種野生的英俊。
薑斐收回視線,挑了兩條便宜床單。
她莫名喜歡周燮的糙,所以他也實在用不上什麼好布料。
臨到結賬前,她又拿了兩盒芭比娃娃,順道向周燮解釋,“這是送給郭曉家的小女兒的,她快要到周歲生日了。另一個是買給我自己玩的,二十二歲的人喜歡芭比娃娃,不犯法吧?”
周燮搖搖頭。
*
周燮將東西放在後備箱裡,薑斐扭頭看見一家小店正在賣帆布鞋,她說自己進去看看。
在薊城的家裡,她的鞋櫃裡大約放著二三十雙不同款式的帆布鞋,這次隻帶來一雙黑色基礎款,天天到處在沙土中走路,裡麵微微開線,大拇指處有點磨腳,薑斐很不舒服,十分心疼自己。
小城裡的帆布鞋七十多塊錢能買兩雙,穿著的舒適度比她腳上這雙十倍價格的更高。薑斐也不砍價,痛快付錢。
正麻煩老板把她那雙舊鞋扔掉時,周燮走了進來。
“你的鞋怎麼不要了?”
“穿壞了。”
薑斐回答得漫不經心,低頭對著鏡子打量著自己的新鞋。
周燮一把拿過老板手裡的鞋,看得仔細,“怎麼壞了?”
“裡麵開線了,穿著難受。”
在周燮看來,這鞋嶄新,至少還可以穿五年。
“拿著乾嘛呀,舊鞋,快扔了。”
周燮的麵色嚴肅了一些。
他認為薑斐的消費觀太過任性,簡直稱得上是揮霍。
夾著鞋在嘎吱窩,周燮表示,“我回去能給你修好,你接著穿,把這個退了。”
老板端量他的神色,“我們這裡不退換啊。”
“聽到沒,退不了。”
周燮問她:“你花了多少錢?”
“七十,兩雙,便宜吧?”
比他一天的工錢還多了十塊錢。
周燮在第一天見到薑斐時,就意識到騫陽村裡來了個有錢人,是城裡人說的“富二代”,但是再怎麼樣,也不該浪費東西。
他的鄰居們,很多人一輩子也沒有一雙新鞋。
薑斐見他半晌一動不動,抬頭看去,這才發現周燮好像生氣了。
她覺得奇怪。
鞋磨腳不扔掉難道要忍著痛?錢放在手裡不花難道還能帶進墳墓裡?
她信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理念十多年,一時半會兒改不了,於是也有些不高興,“你彆猶豫了行嗎?你不扔給我,我扔。”
周燮彆過身,拿著鞋往鞋店外麵走,又彎腰放進了後座角落。
薑斐不知道他要這雙破鞋做什麼,也不問,一言不發地坐在副駕駛座上。
麵包車往村裡開去。
薑斐覺得跟周燮出門一趟也忒憋屈了,不知道的以為她是揮霍了七十萬買了條項鏈呢。
犯得著嗎?
她偏著身子往車窗外看,忽然敲敲窗戶,“哎,那邊有個花店。”
周燮停下車,薑斐往前傾,然後解開安全帶,推開門,撂下一句話,“我去買盆花。”
花店很簡樸,店主顯然絲毫不精通剪枝藝術。
但薑斐不知道在跟誰較勁,繞了一圈,買了兩盆最貴的。
她抱著費勁,盛放的花朵遮住了大半視線。
店主熱情地為她開門,說著“歡迎再來”送她出去。
薑斐慢吞吞地走下台階,走入沒有人行橫道的馬路上。
花盆上有灰,粘在了胳膊和衣服上,枝丫頂著下巴,有點癢,她迷迷糊糊地心想,是不是今天的澡白洗了呢?
距離雙黃線還有兩三米,薑斐抬頭往天上看了一眼,刺目的陽光射進眼睛中。
有點難受,薑斐覺得自己的瞳孔幾乎立刻縮小,生理性的眼淚聚集起來。
模糊中,所幸周燮的麵包車依稀可見輪廓,就在正前方。
薑斐像是剛學會走路的孩子。
忽然——
急促的鳴笛聲像是一把刀,殺進她的耳朵中。
薑斐的右耳聽不見,卻強烈地感覺到耳膜在此刻生疼。
緊接著,半邊臉都跟著麻了。
薑斐下意識想要蹲下身,但那鳴笛卻愈發焦躁。她更焦躁,可是分辨不出來聲音從哪個方向而來,雙眼還因為剛才的陽光而發著黑。
心跳劇烈得像是細密的拳頭砸下來。
薑斐感到一陣不透風的恐懼。
雙腿動不了,她呆怔著站在馬路上,感受著自己渾身的肌肉在一點點發軟。
她知道這是自己在害怕。
這是一種久違的,熟悉的,無力反抗的害怕。
薑斐想吐。
在地麵都因為急速的摩擦而震動起來時,她的旁邊衝來一道陰影。
下一個瞬間,她被一個有力的胳膊環住,雙腳幾乎騰空,劃過幾米,然後狠狠地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