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對麵與她相對的女生氣憤憤地抬頭,先是看了眼桌子中央亂成一團的書冊,又望向那男生。
“嫌礙事就放地上,往我這兒亂扔乾什麼?”
“不是我東西。”男生麵無表情地答,“礙事。”
“合著你嫌礙事,彆人就不嫌了是吧?不是你的怎麼了,那也不是我的,憑什麼扔我這兒?”
兩人都是急性子,眼看著你一句我一句就嗆了起來,旁邊坐著的人不虞地白了這邊一眼,起身離開。連周圍桌的人也相繼投來目光。
安樂感覺自己落進了風暴中心,剛準備也起身溜走,側後方一道粗狂的男聲響起:
“誰他媽坐老子的位置,沒看見有書占座嗎?”
“老子占的,怎麼了。”先來的男生不甘示弱頂回去。
本就憋一肚子火,這下再也收不住,“占座不來,還不讓彆人坐了?不愛學就彆來這裡裝樣子。”
這下氛圍絕對不妙,對麵剛剛吵架的女生也識趣離開。
察覺到兩人周身的低氣壓,安樂心裡咯噔一聲。
偏偏後來的男生就站在她椅子旁邊,高大的身形擋住了她的退路,甚至她隻要起身,椅子後腿就會撞到他腿上。
她下意識吞了下口水,不敢開口打斷兩人,但他們完全沒注意到她的存在,從最開始的互罵,開始推搡起來。
安樂緊縮著肩,儘力將自己塞進椅子裡,祈禱管理員快些過來,彆讓她被誤傷。
或者,她看準時機趁兩人扭打在一起時逃出去……
想法還未付諸實踐,安樂右手邊的椅子忽然一空,一陣涼風掃過她頸側,激起一片雞皮疙瘩,她下意識扭頭,瞳仁驀地緊縮。
男生舉起椅子,直接砸向占座的那人。
可那人還沒離開她旁邊,左邊的路被另把椅子擋住了。
情急之下,安樂本能地抬手抱住腦袋,以防傷到頭。
飛過來的椅子卷起風在耳邊淩厲刮過,緊接著頭頂近在咫尺的一聲悶哼。
不等她反應過來,頭頂突然罩下一層陰翳,淡淡的薄荷煙香飄入鼻中,她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雙肩被一雙有力的膀臂鉗住。
安樂愣了足有十秒,才緩慢地仰起臉。
入目是男生溫良的淺笑,額間隱約滲著薄汗。
這裡……很熱嗎?
疑惑剛在腦中浮現,幾乎同時,她想到什麼,驀地吸了口冷氣,臉色頓時煞白。
安樂慌忙起身,根本沒察覺到因為夏知禮的到來而停止爭執的兩人,隻顧輕扯他的胳膊轉身去檢查,“你、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羽絨服被椅子鋒利的四腳劃破一道長長的口子,絨絮飄飛,最裡麵隱約可見的紅。
話聲戛然而止,尾音還含著顫意。
“夏知禮……”她無措地看著他,大腦一片空白。
所有的理性和冷靜好像在這一刻,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心裡被恐懼填滿,漸漸凝住全身血液,四肢麻木得無法動彈。
她抖著手,想碰又不敢碰,隻能低聲重複著:“夏知禮……”
還是夏知禮先反應過來,伸手將她環進懷裡,安慰似地拍她的背,語氣輕鬆,和平時沒有任何區彆:“我沒事,彆怕。”
越過女孩發頂,他望向僵在原地的兩個男生,“在圖書館打架,是想被請去公家喝茶?你們怎樣隨便,但傷到她——”
雙眸微沉,不複方才的溫柔,就連勾起的唇都帶上森冷的笑意:
“咱們就要好好算這筆帳了。”
人們總是在錯誤發生後才懂得清醒。
但錯誤的代價,不該由其他人承擔。
恢複神智後安樂奪過車鑰匙,急匆匆帶夏知禮去到附近醫院。
“真的沒事。”夏知禮被女孩牽著往急診區走,聲音有些無奈。
“那要醫生說了你沒事才行。”
“你不就是半個醫生嗎?”
“……”
安樂緊繃著小臉,完全沒有他那般無所謂的笑容,她憋著氣不再搭理他,捏著身份證將他推進急診室。
“還好隻是在表皮,沒傷到真皮層,哪怕再深一毫米都得縫針。”
醫生最後下了結論,安樂才終於鬆了口氣,之後的處置她了解,主要就是防感染。
額間被他按了下,她抬頭對上他漆黑澄澈的眼,眉間一鬆,她一時啞口:“我不是對你生氣。”
她勉力解釋,不是生氣,反而真的很謝謝他,如果沒有他,以她之前坐著的高度,那椅子絕對會劃傷她的後腦。
但一想到他為了保護她受傷,心裡卻有種無能為力的難受。
她當不起彆人對她的好,因為不值得。
如果換做是她,她絕對不會冒著生命危險去救他。
這樣的她,不去禍害彆人,彆人也彆招惹她才對。
可這是第多少次了,連她自己都數不清他幫了她多少次,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之後陪他在叔叔阿姨麵前演場戲。
她的等價交換在他那裡一直行不通。
見她眼神明了又暗,夏知禮乾脆俯下身。隻是剛一動作,就被女孩按住。
“你不能彎腰,會扯到傷口的。”她急急忙忙地說。
“那學姐就不要總皺著眉讓我擔心,我知道你不是生我的氣。”他抬手揉了下她輕軟的發,指尖貪戀地在她發絲間蹭了下,又壓抑著收回。
這樣親密的舉動讓安樂恍惚了一瞬,心裡一直想問的疑惑脫口而出:“你為什麼這麼擔心我?”
夏知禮深深望了她一眼,垂下眼,掛在唇邊的笑容從始至終都溫柔至極,“因為你是我學姐啊。”
潑了墨似的黑眸裡,藏在最深處的情感悄悄暗湧,若徹底浮現的那天,大概會將眼前的人溺斃在裡麵。
安樂:“……”
真的,隻是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