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府邸,花影書院。
江聿修坐在書案前,垂眸看著麵前的奏折,褪了那身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茶白錦緞長衫,他換了一件緋紅官服,圓領袍衫,寬袖廣身,配銙帶,懸白玉於菟腰牌,頭帶展角襆頭,氣質沉穩霸氣。
因他不苟言笑的樣子倒將身上那股濃濃的禁欲蔓延開來。
在大京,唯首輔大人可著這緋紅圓領袍,當今聖上著黃袍,首輔大人著緋袍。
這一黃一緋,在民間百姓們也不敢輕易用這兩種顏色來做衣裳,除非是大喜之日,百姓們才敢穿大紅袍。
江聿修看了一下手中的折子,淡淡笑了一下,嘴角微微牽扯,笑意卻尚未達到眼底,他冷著一雙眸子,將折子朝地上一扔,“罪名可不輕。”
隻聽“啪嗒”一聲,那紅色折子掉在跪在地上的男人麵前,那人嚇得抖了一下,忙朝坐在那高位之人低頭認罪,“公家饒命啊!”
“吾尚未開口,便輪到你開口了?”他以手支頤,眼皮微掀,白皙俊美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明明是副慵懶隨意的姿態,但偏偏讓人毛骨悚然。
世人皆知,這首輔大人輕易不笑,一笑起來,那人就有禍了!
禍到臨頭,書案下那人頓時臉變得煞白,他顫顫巍巍地挪到男人身邊,甫欲抓他修長結實的腿,卻被他一腳蹬開,眉頭緊蹙,極嫌棄地瞥他一眼,“什麼東西,爺的腿是你等人能碰的?”
“公家饒命!小的不知那天仙是您的人,要知道是您的人,借小的一萬個膽子也萬萬不敢啊……”
堂下這人正是那日晚上想要搶奪沈青枝的騎馬少年郎,此刻的他哪還有一絲放蕩不羈,少年得誌的模樣,一身青綠圓領襴衫破爛不堪,束得高高的發髻此刻亂得像堆草。
江聿修玩弄著手中的扳指,眉頭輕挑,“宋燮,吾看在你父親的份上,想要放你一命,可你似乎並不想給自己留條活路。”
“公家明察秋毫,此事與小人無關啊。”少年郎匍匐在地,兩眼發癡,長長的頭發垂在臉頰兩側,哪還有一絲國子生的模樣。
“宋燮,你要知曉這一切皆是看在你父親揚州刺史的身上,不然你早已死千百回了。”
高大挺拔的身軀徐徐走到被他蹬開的少年郎麵前,他俯身看著那人滿身狼狽的模樣,眼神折射出冰冷淩厲的目光,沉聲道,“告訴吾,當時用哪隻眼睛看她的?”
他容姿極俊,又常年身居高位,一身官服更顯清貴,因為俯身,長長的寬袖不小心拂過那人頭頂,他蹙眉,忙用修長的食指彈了彈,那嫌棄的模樣像是觸了什麼臟物。
那人見狀連忙又匍匐後退了幾步,趴在地上,聲音哀憐,“公家,饒了小人吧,小人再也不敢了,小人連那仙子的頭發絲都不敢再看了。”
江聿修聽聞瞪了他一眼,“還想看她頭發絲?”
“小人不敢。”
江聿修大約是見了那姑娘,心情尚好,睥睨著趴在地上那人的後腦勺,薄唇輕啟,“說出你知道的,吾願放你一馬。”
“公家……”
“隻有一炷香。”他踱步書案,姿態慵懶地半躺在太師椅上,垂眸看著手邊的奏折。
江聿修對那揚州刺史有師恩在身,故而連帶著對這獨子也帶了一份縱容,不然早在那晚就憑他言語調戲沈青枝,他就狠狠將他折磨致死了。
他殘忍也好,暴戾恣睢也罷,隻要是惹著她的,他都不願姑息。
一炷香未到,那匍匐在地的人就爬到他腳邊,以卑微的姿態仰頭開口,“公家,小的有一事和您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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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這上京哪處景色最為優美,除了那首輔大人的堤柳街,便是上京最大的山脈宜山腳下的宜園。
要說這宜山的錯綜複雜的山巒出名,倒不如說這宜山的花香惹人垂憐。
花色似錦,綠柳含煙。
水霧飄渺之間,佳木蘢蔥,隱約還能聽見小娘子們的嬉笑聲,沈青枝尋著聲望去,見幾位妙曼佳人正坐在亭台樓閣中披紗撫琴,指尖起落間,醇厚悅耳的琴聲響起,妙不可言。
樓閣正中似乎還坐著一位身材高挺的郎君,手中端著茶水和一旁佳人切聲細語。
霧氣升騰間,那郎君朝這邊望了一眼,卻隻見一窈窕婀娜的青色身影從麵前掠過。
他輕瞥一眼那美人身影,影影綽綽,但卻可見其絕色。
不知怎地,隻這一眼,心頭卻倏然熱了起來,他猛地又灌了杯茶水。
“郎君,奴家這曲可彈得如何?”
甫彈曲兒的小娘子臉色一紅,眼神嬌羞地望向麵前的小郎君,旁邊的小姐妹們見狀,連忙捧場,“芩姐兒的琴音可謂是天籟,小將軍你說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