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沈青枝抿了一口清茶,稍微從那被羞辱的憤怒中清醒過來,她坐在那張雕花檀木圈椅上,雙手用力抓著椅子兩邊,渾身都在顫抖,眸子含柔,水汪汪地看著吃著蜜餞的沈青靈,“三姐姐,這緋紅布匹你可知這大京唯有那人可穿?”
沈青靈聳聳肩,“你可是小將軍的未過門的妻子,還得喊首輔大人一聲舅舅,就算惹了他,想必他不會拿你怎麼樣的。”
她頓了頓,看著那腰肢纖細,柔弱嫵媚的女人,又說道,“你不是挺能賣......柔弱的嗎?”
“可三姐姐你可知上一個穿紅衣的下場是什麼樣的?從前大京成婚還穿紅嫁衣,可眼下誰敢穿紅衣?姐姐這不是將妹妹往火坑裡推嗎?”沈青枝搖搖頭,拿著帕子輕擦著額角的汗水,她曾聽她遠在揚州府的竹馬郎君宋知行說過這首輔大人殘暴不仁,霸道橫行,曾因著有人穿紅衣,將那人送到大理寺活生生火烙肌膚將那紅衣褪了下來。
至此,除非是大京權臣,再無人敢大婚之日穿紅衣。
現下沈青靈讓她穿紅裙,可不是將她往火坑裡推。
“可父親讓你這宮中禦賜的布匹去赴宴,但妹妹晚了一步,那些布匹都被丫鬟們挑光了,唯有這匹剩下了呢……”
聽聽這話,冬葵很不得拿起一旁的茶壺砸到她頭上去,這不擺明著說,她家小姐隻配用人家剩下的?
沈青枝也聽出了她話裡的意思,當即用帕子捂嘴輕咳了下,急火攻心,她實屬不應該變相懲罰自己,故而問了句,“姐姐想怎樣?”
她抬眸,眼底一片清明。
沈青靈嚼著嘴裡的蜜餞,旁邊還有婢女站一旁低頭拿著碟子等著沈青靈將核吐出來,另一邊站著個丫鬟手中拿著茶盞隨時備著。
這般奢靡的生活讓人大開眼界。
偏生她還是個比尋常人都懂得享受的,一雙腿伸直架在圓凳上,看了眼垂眸落寞的沈青枝,嘴角微揚,“妹妹,姐姐這腿好生有些酸痛呢!”
沈青枝眼睫微顫,低著頭不語,這等捏腿卑微之事她實屬不想去做,她寧願在江聿修麵前丟腦袋,也不想在沈青靈麵前低聲下氣。
接過冬葵遞來的香薰球放在鼻尖輕嗅了下,香甜可口的橘子香映入鼻尖,沈青枝頓感精神氣都上來了,她將香薰球複又遞給冬葵,揉了揉眉間,腦海裡驟然映入一張俊美堅毅的臉龐,以及那人溫柔細膩的舉動。
適才她看見那緋紅鮮豔的布匹時,一陣恐懼襲來,很容易就想到宋知行和她說的那事,現下清醒過來,心口也沒那般懼怕。
其實江聿修也沒有傳聞中那麼可怕不是嗎?
她深吸了口氣,朝冬葵擺擺手,黃鶯般動聽的嗓音在屋子裡彌漫開來,“冬葵過來,竟然是三姐姐的心意,哪有拒絕之理,咱收下便是!”
話落,屋子裡一片寂靜,她這般豁然,倒讓等著看她笑話的反應不過來了。
沈青枝若無其事地起身,在眾人矚目的注視中,扶著冬葵一步步走向那布匹,看了眼這禦賜的布料倒是眼裡露出驚豔,順滑無比,紋路細致,實屬上好的材質,用來做衣裳那可是一等一的靚麗。
壓下眼底的驚豔,沈青枝在冬葵的攙扶下,朝著沈青靈行了個萬福禮,“姐姐萬福,妹妹多謝姐姐的好意,這布匹我們收下了,姐姐且等著看好戲吧。”
說完主仆二人相繼往內室走去,美人身子柔軟,蓮步走動間更顯身姿婀娜,纖腰盈盈一握,美得像幅畫卷。
滿屋子一片嘩然,上頭坐著的那位沈家三小姐更是氣得口中的茶水都噴了出去,眼見著那茶盞快要丟到沈青枝身上去,一旁的丫鬟見狀,連忙攔下,“小姐,彆氣,這人也掀不起什麼大波瀾,況且您傷了她,來日裴小姐的生辰宴上定是要惹人嘴舌的。”
說話之人生得清秀,乃是沈青靈身邊的大丫鬟,伶牙俐齒不說,心機頗深,平時也最深得她心,故而沈青靈壓下憤怒,眼睛瞪得像銅鈴,也沒再逼迫沈青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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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後,裴府。
裴琳琅的生辰宴將要到來,這位裴姑娘性子好,活潑好動,整天像隻兔子似得蹦來蹦去,極愛熱鬨,撒起歡來就差把將軍府給掀了。
嗓門大就算了,還極愛唱曲兒,偏偏五音不全,實在是讓人感到頭疼,起碼裴安對她的曲調兒就有點哭笑不得,故而聽聞她在生辰宴上要唱自己譜的曲兒時,正嗑著瓜子的裴安吐出瓜子殼“呸”了聲,“琳琅彆賣弄你的才華了,歇歇吧!”
裴琳琅正滿心歡喜地寫著譜兒,連忙將筆擱置在硯台上,圓潤靈動的大眼輕輕眨了眨,“三哥,有你這麼說自己妹妹的嗎?賣弄?你就差說班門弄斧了!”
裴安點點頭,長指摩挲著下巴,嘴角含著一絲淡淡笑意,“是,你彆班門弄斧了!那些貴女們精通音律的多得很,可彆砸你招牌!”
“三哥!”裴琳琅不悅,拿起筆在他臉上畫了一道橫杠,以此表達自己的不滿。
裴安也不惱,微風飄起,將門口的果子樹上的清香吹到了屋子裡,裴安眼睛倏然一亮,腦海中閃過那日在宜山,佳木蘢蔥,水霧縹緲之間,他見到的那位傾國傾城的美人。
嫵媚清純在她身上發揮得淋漓儘致,他從未見過這般隻需一眼,便讓他熱血沸騰的女子,縱使是上京第一美人傅岑追他多年,他仍無動於衷,卻在那日見過那女子之後,他日日夜夜無法忘卻。
隻可惜,當日驚鴻一瞥之後再無美人音訊。
察覺到裴安的心不在焉,裴琳琅的紅唇立馬微揚,她拿起筆在哥哥臉上畫了個貓臉,他那狹長鳳眼眨竟都沒眨下,當即裴琳琅雙手托著下巴,湊到他麵前問道,“哥哥,你思春了?”
“嗯?”裴安抬眸望她,“為何如此問?”
裴琳琅眨眨眼,笑意彌漫開來,“哥哥耳朵都紅透了。”
裴安起身不悅瞪她,“琳琅彆開哥哥玩笑!”
裴琳琅看著哥哥頎長如玉的身影,向來活潑開朗的姑娘想到外麵的傳言,臉色立馬沉了下來,她緩緩歎了口氣,溫聲開口,“那就是了,三哥,這就是你不對了,你有喜歡的姑娘了,就想退婚,這讓人家情何以堪?人沈四姑娘的名聲豈不是都被你毀了?”
“這婚約是祖父定的,我可有同意?”他頎長高挑的身姿站在門口,陽光灑在他清俊的臉上,更顯五官的精致,那高挑的鼻子在光下竟如玉一般白皙透徹。
他膚白,這點和江聿修如出一轍,但到底這五官儀態在權傾朝野的首輔大人還是沒得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