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十六歲之前我叫徐嘉……(1 / 2)

墨宮生存日記 蒼織 7621 字 10個月前

#十六歲之前我叫徐嘉,姓從南寧徐氏,但我並非徐相公家的小姐。

我的人生起源於難民營。因戰亂流離失所,和難民營裡的無數孩子一樣,我自生下來便沒有父母,每日顛沛流離,可無處容我身軀。仰人鼻息,隻為得到一塊餿饅頭,還要分作好幾天吃。

徐相公是在一個磅礴雨夜將我帶回府中的,那年我六歲。我曾問過徐相公為何選中了我,但他始終閉口不言。

他不言,我也不語,怕給他招來什麼不必要的麻煩。我自小便心思很重,總是會考慮許多。我會想徐相公,想徐府,想我身邊的每一個人。

那日我在中庭見到一位公子,徐夫人介紹說這是蕭中郎的獨子蕭景。

“你們年輕人去自己熟悉熟悉吧,我就不在這礙眼了。”徐夫人輕撫著我的頭發,招呼著一眾丫頭離開,留我二人麵麵相覷。

“你叫什麼名字?我怎麼之前沒見過你?”蕭景好奇地打量著我。

我手指緊緊抓著裙擺:“…徐嘉。”

我就這樣死死盯著地麵默不作聲,良久對麵終於笑出了聲,我莫名鬆了口氣。

“你不願說那便不說吧,不管你是誰,以後在我麵前你隻是我的徐嘉妹妹,不必在意那麼許多。”

我抬頭,看到少年人眉眼盈盈地望著我,真誠而溫暖。我點頭,卻還是沉默。

我懂徐夫人的意思,這是夫人為我選的良配。若是沒有後麵的變故,我已嫁作他妻。我不說,但從旁人的一簇目光我就已經知曉夫人的用意。

我自小便懂得察言觀色。

但這世界上沒有如果,我的命運也迎來了又一個轉折點。

十四歲那年,在持續五年戰亂中太子趙淵終於上位,改年號為入墨,動蕩許久的天下忽然一下子平穩得可怕。趙淵登基後第一事便是豐羽翼,換舊人。

徐相公屬五皇子黨,此番被連降數級,發配旭陽作地方官,趙淵直接剝了他的參政權,隨手給了一個閒散野職。全府隨徐相公遷至旭陽,我則被名冊抽中入宮為婢。

入宮名冊上根本不敢有相府的人,人數不夠也隻是個幌子,這隻是趙淵對徐相公的警告罷了。

眾人皆是心知肚明卻無一人敢言。

我走的前一晚徐相公一夜未眠,舉著煙管抽了一袋又一袋,屋內白煙繚繞,仿若身處煙嵐雲岫之中。

我誓死阻止徐相公進宮保我,因為我也有我自己的私心。

我自幼無父無母,無處為家,是徐相公帶給我一個家,給我這份偷來的恩典。此次事變我悲戚之餘還慶幸,幸好被選中的是我而不是真正的相府千金,我終於有機會能回報相府的恩情了。

“有事找蕭景,他現在是掖庭統領,他一定會幫你。”這是徐相公對我最後的叮囑。

他什麼都改變不了,也留不住我。

入宮後我被充入掖庭,一待就是三年。

也就是九年罷了。過了九年我就能離宮了,隻要活著就有希望。外麵……還有人在等我。

但偏偏我遇到了陳國來和親的長公主,偏偏她一眼就看中了我。第二天她身邊的大宮女就來找掖庭把我帶走了。

她說,從今日起我就叫茯苓了。#

“聽聞前日陳國送來了一個質子。”

“一載被送來的質子沒有十個也有□□,何須驚歎。說是質子,不過是被遺棄的廢棋,嘴上恭恭敬敬,誰又真的瞧得起......”

拐角處,一雙侍女正在當值期間旁若無人地閒談,儼然不知身後已有人駐足良久。

茯苓從二人身上收回目光,詢問著望向身側的女人。

女人眉如翠羽,杏目微閉,儀態纖纖,腰如束素。行後止步,珠墜微顫卻並未搖曳。她就是近年來墨宮最富盛寵的昭祁夫人。

她看著交談的一雙侍女,輕輕蹙眉,修養規整的玉指淺淺滑過茯苓的手背,順勢收回了被扶持的臂膀。

茯苓頷首,不動聲色地往前走了幾步。

“當值期間肆意閒談,妄議王室宗親,掖庭原是這樣管人的。”

“奴婢當死,奴婢當死!昭祁夫人恕罪!”侍女應聲惶然匍匐跪下,額頭緊緊地挨著手背,不敢遲疑一步。

“茯苓,此舉按宮規應如何處置?”昭祁夫人的聲音不疾不徐,神情和善,舉手投足間甚至還透露著一股散漫,但跪著的二人卻如驚弓之鳥,緊張到甚至於脊背微微顫抖。

二人身份低微,雖聞名已久,但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大名遠揚的漂亮寵妃。

“回夫人,罰跪兩個時辰,扣一個月俸銀。”茯苓淡淡地看了她們一眼。

昭祁夫人的漫不經心地玩弄著手指關節處的金絲玉戒,並未抬眼,輕啟朱唇:“念在韻文公主生辰將至,今日且作罷。若有下次......”

“不敢了不敢了!奴婢必定心中時刻謹記,回去靜思己過,不忘昭祁夫人今日教化之恩。”

二人不敢耽擱,即刻起身踉蹌著消失在回廊儘頭。

昭祁夫人鬆開了指戒,目光停留在二人消失的方向。

“茯苓,你去看一眼陳序王,必要時照拂一二。”

“是。”茯苓垂眸,了然思緒。

昭祁夫人一年前以陳國長公主的身份嫁來和親。當時兩國尚且修好,陳國與墨國也是勢均力敵。如今天下態勢不平,自趙淵上位以來墨國勢力空前盛大,各方麵的發展達到了自建國以來的頂峰,早已不是彆國所能企及。

眾人心知肚明,陳國此時送來質子也隻不過是緩兵之策,趙淵一統天下的野心早已顯露無遺。

質子向來地位低下,畢竟是陳國故人,多少要加以庇護。

這個想法停留在她來到質館見到陳序王的前一刻。

或許,一切都是是從這裡開始錯的。

質館不大,守衛打開那扇看起來有些年頭的木門,茯苓踏上了院內草坪上的石板。

館內給她的第一感覺就是狹仄。不是說空間上的狹窄,而是心理上的憋悶。

木門和圍牆裝的比一般府邸略高,關上門,連陽光都未被許可入內。院內的空氣隨著茯苓腳步深入似乎都顯得更加稀薄。

這便是囚。人生在世,貴如王爺也是一樣的身不由己。

“王爺,陳國......”

行至內殿,從一扇半掩的門內傳來似虛似實的交談聲。茯苓輕輕側過身子,借門框掩了身形。她雙手搭在落地罩上,通過門欄雕花的間隙往裡看了一麵。

屋內沒有開燈,陽光徑直打在一個鴉青色上衣的侍女背上。她站在桌案前,對麵坐著一個素衣男子,五官隱在陰影裡。

正欲轉身,忽然茯苓感受到一股稍縱即逝的視線。僅是一瞬,那坐著的男子雖然還是看不清神色,但茯苓斷定,他一定看到自己了。

明明什麼也沒聽到,但心虛感還是油然而生,茯苓打算趁著還沒被發現前趕緊離開。

“姑娘剛來就走嗎?”

一道聲音傳來,茯苓心一沉。一轉頭,她看見剛才坐在桌案旁的男子此刻倚在門框上對她淺笑。青鴉色上衣的侍女垂首經過茯苓悄悄退了出去,順便掩上了門。

這一次茯苓終於看清了他的臉。

麵色看著有些許蒼白卻清新俊逸,那雙深棕色的瞳子像是最純淨剔透的琥珀,有些溫和,有些深不可測,卻又那麼似曾相識。他勾起嘴角,臉上掛著倦容卻依舊恬淡,仿佛對什麼事都漠不關心。

看來他就是陳質子。

“見過陳序王。奴婢從宮裡至此,方才見王爺在磋談故並未貿然進去。”

那人著看茯苓端端正正地行禮,溫雅地伸手虛扶了一下。

“你是她的人吧?”

茯苓心中警惕:“王爺知道?”

“除了她又有誰會看我呢,我的好姐姐。不對,現在應該叫她昭祁夫人是吧。”

姐姐?

茯苓抬頭,視線對上他漂亮的眼睛。

茯苓這才明白這股莫名的熟悉感從何而來。

他們的眸子都是一樣的美麗,一樣的深不可測,甚至都帶著一絲涼薄。

“在下陳聽寒,還沒請教姑娘芳名。”

“王爺言重。奴婢英華殿茯苓,見過陳序王。”

“茯苓姑娘,不必客氣。”陳聽寒悠悠走近。茯苓感受到他身上的衝擊力逼迫著自己身上裸露的每一寸肌膚上的毛孔收縮起來,周圍的空氣因子仿佛都感受到了幾分臨凜意,急速偏轉方向與他拉開了距離。

他終於駐足,那張漂亮的麵容攜著疾風猝然襲上她的全部眼眸。此刻他們之間的距離幾乎已經是麵對麵。

“姑娘若給夫人回話,就回一句......好久不見吧。”

茯苓終於知道這場對話彆扭的點在哪裡了。這位陳國的王爺從他開口的那一刻就一直站在主導地位,給人一種不容置喙的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