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景象十分美。
這種想法僅限於第一次入住鈴蘭旅館的遊客,賈法爾就屬於其中一員。看著賈法爾呆立在旅館門口的樣子,蕾露不得不提醒他。
“每一個客人第一次看到這裡的反應都和你一樣,但是他們很快就會知道,透過其他旅館的窗戶觀賞這裡才是欣賞這個小鎮第一奇觀的最正確方式。我的意思是……”蕾露的手指指去往旅館大門的通路,“如果你能從這些該死的野草裡找出一條可以稱作‘路’的東西的話。你想要進去,就得邊走邊拔。不過這也沒有用,第二天早上又會長出來的。這兩年來我想儘了所有辦法來弄死它們,但是它們的生命力比我所見過的任何一種植物都要頑強。”
“弄死它們?!”方才還看得呆呆的賈法爾頓時回過神來,“可是,可是這些鈴蘭這麼美!”
“讚揚的話直接說給那些花去聽吧,這裡是旅館不是觀光點,托這些東西的福,生意一天比一天差,我到現在還沒窮死餓死也算是一個奇跡呢。”
蕾露的回答依舊毫不客氣,她又低頭看看跟在賈法爾身後的果凍,說:“以前我都是用火焰魔法直接燒的,不過到第二天依然會長出來。現在有火龍在,說不定可以一次性就燒個乾淨呢,怎麼樣,果凍君,這些小草對你來說根本是不在話下吧?”
“人類的魔法師什麼時候都變得這麼會使喚人了?”果凍緩緩向前邁了幾步,身形是小狗的樣子,舉止卻完全像條龍呢。它沒有再說話,而是再次仰起頭來,吸進了足足一大口空氣。轉瞬間,長長的火舌向前方侵蝕而去,擋住去路的鈴蘭頃刻就被燒成了灰燼。
“完美的一擊!這下礙事的東西就一下子掃清了呢。”蕾露說著走到賈法爾和果凍的跟前,她微微側身,眉毛一彎,寶藍色的眼眸一眨,露出一張服務型行業的慣用笑臉。
“來自遠方的旅人啊,再次歡迎你們來到鈴蘭旅館。嗯,話說回來,你們是本年度的第一批客人呢。客房……也有將近一年沒打掃了吧,哈哈。”
“這不是哈哈一下就能解決的問題吧……”
年輕的旅行藝人垂下了他變得鬆垮垮的肩膀。
Part3 【兩個人的請求,不能飛的火龍】
“我說……不覺得有點冷嗎?”
坐在破落的旅館大廳裡,賈法爾裹著毛毯瑟瑟發抖。他剛換下了濕透的衣服,現在正用積了一年份灰的毛毯取暖。
“哦,壁爐裡沒有柴了,你從那邊的詩集上撕幾張紙下來,湊合著點點看吧。”
蕾露換了一身衣服從樓上踱步下來,她完全無視沙發上揚起的那層灰,一屁股在賈法爾的對麵坐下。
於是賈法爾慢慢地挪向壁爐,他拿過台麵上的詩集隨手翻了起來,問道:“你用詩集當柴火點?這樣有點浪費吧……”
“一點也不浪費哦。”蕾露說著把腳交疊著擱到麵前的茶幾上,“那是我爺爺留下來的詩集,他是個沒用的二流詩人,自費出版了好幾本詩集,但是裡麵的詩有一半都是‘啊’和‘哦’。”
“你爺爺的詩集?”賈法爾開始一頁頁認真地翻閱起來,他說,“不會啊,我覺得寫得很不錯啊。你看,這首——‘啊,今天的天空還是這樣的藍啊!哦,今天的水也還是這樣的綠啊!’嗯……非常棒的詩啊!”
蕾露的嘴角顯而易見地抽搐了,她看看蜷在沙發上打哈欠的果凍,問:“他的品味一直都是那樣的嗎?”
“你也看到了。話說回來,這家夥也常常自稱為詩人呢。”
“詩人!”在一旁的賈法爾突然興奮了起來,“果凍,你說得很對!每一個旅行藝人都是天生的詩人!對了,蕾露小姐,不如現在就由我現場為你我今日的相逢賦詩一首如何!”
“不必了。”蕾露及時地打斷了這個提議,她繼續向果凍發話,“倒是你,果凍君。這個地方隻有我們三個人,你也是時候變回火龍的樣子讓我看看真身了吧?我知道對火龍來說這種魔法是小兒科沒錯,但是你也不用非要變成一條狗的樣子啊。”
“……還真是個麻煩的小魔法師。”果凍重重地歎了口氣,它的身體上慢慢繞上了一層金光,光芒越來越耀眼,蕾露不得不閉上了眼睛。
等她睜開眼睛以後,麵前的就已經不是一隻小狗了。那是一隻漂亮的紅色小火龍,身型和小狗差不多大,全身被紅色的鱗片覆蓋,背上一雙龍翼有節奏地微微鼓動著,金色的眼睛中豎著尖尖的瞳仁。
“這下你滿意了?”變成火龍的樣子的果凍輕輕躍到茶幾上,它揚起頭凝視蕾露,“現在也是時候聽聽我們彼此間的煩惱了吧?”
“嗚啊,真正的火龍我還是頭一次看到,你還是幼龍吧?活了幾十年,幾百年?!”看到火龍真身的蕾露抑製不住語氣中的好奇與興奮,直到接觸到果凍眼中冰冷的抵觸,她才有所收斂。
“不喜歡被人類打聽?……我知道了啦,不問就是了。那好吧,就先從我開始吧。很簡單,如你們所見。”蕾露指指窗外,“我一直找不到辦法除掉這裡的鈴蘭,因此如果火龍能協助我做研究,結合我自身的火係魔法,假以時日,就一定能發現一種一勞永逸根治鈴蘭的辦法吧。沒有彆的要求,隻要果凍能和我呆一陣子實驗室就行。”
“要把火龍的火和魔法合二為一嗎,倒也不是不可以。”果凍微微點著頭,“我是無所謂,那賈法爾,接下來的說明就交給你了,我去外麵散散步。”
丟下了還在一旁翻閱著詩集的賈法爾,果凍在眨眼間就消去了蹤跡。
“嗚……又是我。”賈法爾傷心地撅了撅嘴,他起身走到蕾露麵前坐下,看著果凍方才走過的地方,他少有地歎了口氣,“其實是這樣的,我想讓你幫幫那孩子,我是說果凍,那孩子……它,它不能飛。”
“不能飛?”聽得到這句話,蕾露不由得把身子往前靠了靠,“你是說果凍它……飛不起來?”
“正是這樣,身體明明很健康,翅膀也沒有什麼毛病,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能夠飛起來。我帶著它遊曆了這麼多地方,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夠讓它飛起來。果凍它可是一條火龍啊,對它來說,有什麼事情比不能夠飛翔更殘忍呢!拜托了,蕾露小姐,你是魔法師對吧,請你用你的魔法幫幫它吧!”賈法爾說著猛地低下了頭,表情比以往都要認真。
“不能飛的火龍……”蕾露輕輕重複著這句話,“即使你這麼說……你以前也帶它找過不少魔法師吧,但是還是沒有一個人能治好它?我是專攻火係魔法的,飛行術我不懂,火龍的身體結構更是完全不明白啊……”
“沒有關係的!請你試試看吧!”賈法爾的頭垂得更低了,“這樣總比什麼都不做要好,拜托了,這是我唯一的請求,隻要能夠讓果凍飛起來,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真是頑固的家夥,即使拒絕,他也會這樣一直低頭懇求下去吧。沉默了數秒,蕾露終於點頭,“我明白了,就讓我試試看吧。”
“萬……萬分感謝!”賈法爾猛地抬起頭,一雙眼睛裡泛起感動的火花。
“不過話說在前頭,我和果凍在研究室的時候,你隨便在哪裡轉轉就好了,不要妨礙我。”
“哦……好,好的。還有,蕾露小姐,冒昧地請問,你的爺爺現在在哪裡?我太欣賞他寫的詩了,真想見上他一麵啊!”
“呼……”蕾露猛地站起身來,把賈法爾嚇了一跳,不知怎麼的,她的眼眸上蒙上了一層冰冷的氣息,“有件事忘了告訴你,我爺爺不僅是個二流的詩人,還是個三流的男人,丟下全家一跑就是幾十年。我奶奶到死都堅信他會回來,結果也隻是抱著遺憾死去,那種沒用的男人,現在隨便死在哪裡就好了。”
蕾露丟下手捧詩集怔怔發呆的賈法爾,一個人快步踏上了通向二層的樓梯。
吱呀,吱呀,木板被踩踏著,發出老舊而寂寞的聲響。聲音隨著少女的腳步一點點遠去,最後消散在旅館空曠的空氣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