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火劃破蒼穹,雷聲滾滾而至。
風雨如磬,雨水澆的長樂殿外值守的兵衛睜不開眼。
簷下的精工琉璃燈卻隻叫風吹的打旋,裡邊的燭火絲毫不受影響,氤氳著橘紅光暈。
伴著狂風急雨,大殿之內似乎也到了宴席的頂峰。
絲竹之聲悠揚,婉轉穿過殿頂三千金玲,兩種聲音交相呼應,悅耳至極。
燈火熠熠之下,扭動的舞姬愈發妖嬈賣力,輕薄的金絲紗衣早已退下身體散在地上。隨著她嫵媚的動作,那價值千金的紗衣漸漸被踏的皺作一團。
昌明帝雙目直直盯著舞姬動作難以挪開,送到嘴邊的鹿肉一時間索然無味。大手一甩,鹿肉拋回食案。一旁打扇的嬌美宮女趕忙遞上雪白的帕子。
奈何那粘了肉汁的手指不好擦淨,昌明帝草草擦了兩下已是不耐煩,將帕子拋在腳邊,順勢將手伸向那宮女。
宮女見狀,拋開手中搖曳的香扇立刻俯身跪下,應承著皇帝陛下手掌的高度,張嘴將他食指容進口中,幫他清理那擦不淨的油膩。
見此一幕,有的官員笑容愈發癲狂,紛紛也效仿著去拖拽身邊宮女,直鬨得一眾女孩麵露難堪。
有的官員初次參與這般宮宴,本就被這潑天富貴的金殿駭的驚歎連連,此時見了皇帝陛下的一番做派,更是瞠目結舌。
原來,久不上朝的皇帝陛下真如傳言所說,沉溺在了聲色犬馬當中再也無心國事。
席尾的程皎視線掃過高坐之上。給自己斟了一盞酒。
指縫中小小的囊袋被她刺破,一滴暗稠的液體滴進酒盞。酒水瞬時變成赤紅顏色。
這是世間最毒的藥,不僅服下它必死,就連碰到中毒之人的血液,也會死。
而她卻好似在做什麼最平常不過的事情,不過輕晃酒盞一瞬,仰頭將酒水全數送進口中咽下。
身後打扇的綠峨指間不可控製的打顫。低了頭掩飾眼中淚意。
月上中天,雨疏風驟。
舞姬旋轉的身體驟停。殿外的雨聲似乎也小了一些。
昌明帝眯眼看著舞姬翩躚到了禦台之下,大笑著抬手叫她上前。
舞姬麵上一喜,幾步踏上金磚鋪就的台階,柔弱無骨的倚在了寶座之下。
昌明帝探身捏住她下頜,毫不憐香惜玉的拖到眼前端詳。
帶笑的臉忽然變了一變,眼中有一瞬的失味。隻覺這張臉不如遠看時精致。
目光下移,暗道好在多了幾分媚態。
糾結良久,正想著要不要宴席就到此為止。卻聽一道清淺話聲將他思緒打斷。
“陛下,臣女想敬陛下一杯酒。”
猶豫在麵上一頓,旖旎就此打消。昌明帝本就不滿的心思也被無限放大。
“誰人放肆!”
囫圇不清的暴嗬頓時叫殿中寂靜。所有人都看向立在殿中的程皎。
有的眼中驚恐,有的麵帶譏誚。誰敢在這時掃皇帝陛下的興,向來是要被亂棍打死的。
隻是那道聲音依舊沉穩。“臣女崇敬陛下,想敬陛下一杯酒 ,望陛下恕罪。”
程皎微微垂目,再次朗聲開口。
昌明帝皺眉抬眼,帶著怒火的目光遁著聲音去看,就見是一個年輕的姑娘手持金盞亭亭而立。
不悅緊皺的眉心忽然鬆開。
臉上橫肉波動,一雙眼又用力睜大了些。
他竟覺的,在這熠熠生輝的金殿之中,她那一身白衫長裙顯得尤為出塵。
再細看之下,眼中怒火全消,頓時眉開眼笑。
這不正是他想要的精致美人麼。看多了嫵媚豐滿的女子,此時衣著齊整、端穩清冷的程皎簡直般般入畫。
他有一瞬間的失神,覺得這是天爺老爹賜給他的仙女兒。
手上一鬆,舞姬頓時倒在一旁大口喘息。
“你是哪家的姑娘?”
聽他提問,程皎清冷的麵上微微揚笑,“回陛下,臣女是吏部左侍郎之女。名為程皎。”
“程皎…”昌明帝的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掃過,定在了胸前的青綠團花刺繡。
“皎若雲間月…好名字,上前來,朕受了你的敬酒。”
程皎道是,提了裙擺徑直踏上金階,到了昌明帝寶座跟前。
“陛下。”
聲線清淺,卻透著彆樣的嫵媚。
昌明帝極滿意的看她,“你倒是個膽大的。抬起頭來,叫朕細細看看。”
程皎應聲抬頭,隻微垂了眼睫叫他端詳。
“果然經得住細看,你爹娘將你生的極好。”昌明帝一時又想到她的出身,喃道,“吏部左侍郎之女…吏部左侍郎…嘶…”
目光微變,看向右側首案的王丞相。
程皎神色不變卻立刻開口,“是,臣女就是程泊永之女。”
果然,昌明帝也在王丞相眼中看到了警覺。
收回目光,他麵色瞬時變得鐵青,仰身靠回寶座眯著眼看她,“你父親死了不過月餘,怪不得你一身白衣。”
一瞬靜謐,他又陰惻惻開口,“程家姑娘敬的這杯酒是為了什麼?依舊覺得你父親死的冤屈,想同朕討個說法翻案?”
程皎抬眼緩緩與他對視。其中是澄澈的水光,沒有他想象中的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