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緩了過來,傅顯撐著桌子起身,抬步就想走。然而,剛打算離開衣袖就被人拽住了。
“哎?你去哪兒啊?”寧軻一慌,跟著站起來,“那個,草民是擔心殿下的身子,要不然還是讓我幫您看看。”
他目光一閃,寒聲道:“不用了!”
“那行吧……太子殿下您也彆走了,我走就是了。”寧軻以為是自己的小動作惹到了太子,民不敢得罪君呐,還是自己先走為上策。
從樓上下來,寧軻占了軟香閣裡一處最偏僻角落,側過臉就是青衣河,河麵上倒映著燈影迷離,波光蕩漾,一河碎光,倒彆有風情。
轉過頭透過半隔的屏風,還能看見大殿正中央一位姑娘正抱彈琵琶。
這真的是一處被人忽視的極佳的觀景角落。
太子依然在樓上,他剛才想要拂袖離開,大約真的是厭煩寧軻的緣故。
除了太子殿下的雅間,和此時寧軻待著的角落還算是清幽安靜,無人叨擾。其他人都是人手一個姑娘陪著,嬉笑戲謔,吵嚷不堪。
寧軻長發微散,一手懶懶地托著腮,一手端起酒樽,卻並沒有飲下,視線落在燈火蕩漾的青衣河上。
“拚醉花前,多少風流,”有聲音突然打破了這裡的寂靜,戲謔地說道:“沒想到還有一個不風流的。”
寧軻抬眼看去,對麵原本空蕩的座上來了一個人,年歲不大,看起來與自己相仿。一身竹青色貢品柔緞,在月光下折射出淡淡光輝,高高綰著冠發,倒是清澈疏朗。
那男子好不拿自己當外人,拿起寧軻手中的酒杯,徑自飲下杯中酒。
寧軻俯首,看著那酒,皺眉道:“這是我的酒。”
男子挑眉微笑,調笑著說道:“反正你也沒喝,而且也沒有要喝的意思。”
這男子倒是自來熟,隻不過寧軻並不是這樣的性格。
倆人相對無言,那男子一杯一杯慢慢為自己斟酒,一口一口慢慢品,望著酒很快剩得不多,他直接仰頭對嘴倒。
寧軻的視線不知不覺地遊移到二樓,玉手摩挲著青玉酒樽,眼睛瞥到一角淡金暗紋錦袍。
藍伊人的彩裙轉了過來,背對著河水,行到那錦袍男子麵前,抬手摟住了那男子頸項,嬌笑嫵媚,看那模樣似乎在對身側男子撒嬌。
男子俯下臉,冷峻的臉上蕩漾開一抹極淡的笑。
女子身姿柔弱無骨,撐著他的手臂湊近唇去。
隨即看見那錦袍清雅的男子,淡淡瞥了她一眼,然後,淺笑著,長臂摟著那女子,向前行了一步,又一步。
寧軻心中一動,轉過頭去,不再看樓上的春光勝景。
對麵的男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讓人做了一些小點心,專心致誌地吃起來。
注意到寧軻的眼神,男子粲然一笑,拿著一個蓮蓉包舉到寧軻麵前,“你要不要?”
寧軻搖搖頭,語氣裡有了幾分笑意,“你來這裡就是為了吃點心的?”
“那倒不是,我是為你而來的。”男子咬了一口芙蓉糕,又咽了一口茶水,真誠地望著寧軻的眼睛,說道:“我本人這麼潔身自好,要不是看你進來了,我會進這種煙花之地?”
“為我?”
“這位大俠,我可是親眼目睹了您的瀟灑武姿,頗有風範,實在歎服歎服。”男子聲音清亮,舉止也並不穩重,麵上還有些活潑,此人在寧軻眼裡,便隻有“稚嫩”二字可以形容。
男子言語裡全是欣賞,仿佛早上的打鬥畫麵又在眼前,不由地連連搖頭,嘖嘖稱讚。
寧軻表麵平靜,內心還是有些雀躍的,沒辦法,本人就是這麼優秀,雖然也沒有刻意擺弄功力,但是稍稍顯露一下身手,還是難免會捕獲一些人的傾心。
實在也不是有意為之,確實是魅力難擋,不愧是我。
這位弟弟稚嫩是稚嫩了些,不過有眼光!
“大俠您這是難得一遇,今日遇見你確實是鄙人的幸運,若能求教先生,哪怕隻能學到您三分功力,不對,一分,隻要一分,都是鄙人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師父,您說呢?”
原本寧軻遇到這麼一位欣賞自己、仰慕自己、崇拜自己的人還是有些欣喜的。
不過看這人行為輕浮,大大咧咧,三句話沒說到就喊“師父”了,怎麼看也不像是個正常人能做出來的。
還不管我本人答不答應呢,這就“趕鴨子上架”了,不對,這就強人所難啦?
“這位公子,我也是隨意修行,你實在過於吹捧我了,”寧軻好生謙虛一番,又補了一句,“我沒有收徒的習慣,更沒有收徒的本事。”
“有!您絕對有!”男子不依不饒,索性站起來,坐到寧軻身邊,好聲說道:“您絕對有本事,至於習慣,凡事都有第一次,我願意並且十分樂意做你的大弟子。”
“那好,”寧軻突然軟下性子,帶著不懷好意的笑,“我問你一個問題。”
男子眼神突然亮了,仿佛看到了希望。
“你叫什麼名字?”
“軒轅染。”那人倒是不避諱,立馬報上姓名。
寧軻煞有介事地搖搖頭,遺憾地說道:“不行,我不能收你為徒,染這個字不吉利。”
哈?果然,隻要想拒絕一個人,沒有什麼道理可言。
“一塵不染、出淤泥而不染……這可都是好詞。”軒轅染可不願意了,與她爭辯起來。
倆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語的時候,突然從天上掉下一個人影,直直落入水中,打破了河麵上的寂靜。
寧軻放下手中的茶盞,皺皺眉,這才注意到河中央有一女子掙紮,斷斷續續還能聽見求救聲。
軒轅染顯然也注意到了,與寧軻對視一眼,眸子暗了暗,風馳電掣般的速度躍入河中。
河麵上燈影流轉之際,寧軻隱隱約約看見了落水之人的麵容,不禁蹙眉沉思。
看他的水性尚可,大約兩人都不會有大礙,寧軻稍稍放心,也不再理會。
寧軻眉毛一挑,抬目無意中看見傅顯從樓上下來,春寒料峭,夜裡尤其是,他披了一件鶴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