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嚴慈相濟,但本質上十分疼愛這個長女,因此攸寧自小到大的花銷問題是不用愁的,爹娘在這方麵也比較大方。
不過攸寧也不是那等奢靡之人,不像呂家千金,總愛一擲千金,出手豪奢,讓滿京城歎為觀止。
不過攸寧已經十分愜意了。
今兒和姐妹們去豐樂樓擺一桌插山酒宴,明兒去玩一整日的捶丸,後日去薛家姐妹那點茶鬥茶。
覺得悶了就同弟弟景雲和幾個堂兄表兄的去西郊跑馬,日子過得好不恣意!
而頻繁的給下帖子帶來的後續就是,攸寧那幾個姐妹都開始有些吃不消了,總是戲言說她好似不是與她們分彆了幾日,而是許多年沒見她們一樣。
每次薛家檀溪這樣歎氣,攸寧總是笑著與其鬨了一番,然後獨自黯然一瞬。
檀溪說的對,自打進了那皇城,她確實有五年沒見她們了。
如今乍然間回到少年時,自然是對所有的一切都稀罕不已。
……
就在攸寧享受著這些來之不易的富閒時,婚期也悄悄逼近了。
明啟三年,七月初二,宜嫁娶,宜求嗣。
因為攸寧和趙徴的婚事自小就定了下來,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都在前幾年走完了流程。
三書六禮也就隻差了親迎這最後一禮。
三日前,趙家那邊也早早的送來了催妝禮。
催妝禮便是一些新婦的裝扮物品,意思便是請新婦早做準備。
而攸寧的母親馮氏,一大清早的,也早早的遣丫頭過去布置新房了,又送了些嫁妝過去,此之謂鋪床。
《周禮》曰:婚通昏,昏禮者,即於太陽下山後舉行,方合禮儀。
因此,即使今日是她大婚之日,攸寧也不必日出前起身,而是悠閒的在辰正時分起床,讓外麵等著的丫頭進來,侍候她這個新婦洗漱梳妝。
因著時辰尚早,攸寧在洗漱過後,悠閒的用了些雞肉粥和胡麻餅,念及今日婚儀的繁重,可能接下來都吃不了東西,她又多吃了一碗決明兜子,味道鮮美,熨貼至極。
嘴中享用著早膳,耳邊傳來喧鬨熱烈的動靜,攸寧知道,婚儀開始步入正軌了。
“姑娘今日氣色真好,等會上了妝,定是美極了!”
荷兒眼眶有些紅,但看見今日的姑娘氣色紅潤的模樣,還是高興的誇了句,一旁剛被母親馮氏撥過來的大丫頭月娥也是笑吟吟的附和著,希望能讓這位嫁了道士夫婿的姑娘高興些。
然而,她們若知道攸寧的心思,定是覺得自己在多此一舉。
這一日,攸寧比任何人都要期待,隻要嫁進趙家,她便可以重活一回,做回那個恣意縱情的高家千金!
胸腔中驀的湧上一股熱流,那是身處黑暗而即將看見曙光的顫栗,那是攸寧即將擺脫枷鎖的興奮,這一世,攸寧不再是那四方城中的囚鳥,而是遨遊九天的閒鶴!
妝娘已經準備就緒,鳳冠霞帔也被丫頭們恭恭敬敬的捧在一邊,喜婆也是吉祥話不住說著,讓整個屋子都喜氣洋洋起來。
儘管這是一場注定沒有愛情的婚儀,但是,此時此刻,攸寧被這股氣氛感染著,漸漸也忘了所有的不痛快,真正把自己當成一個即將出嫁的新婦……
有了前世冊封皇後的繁瑣流程經曆,麵對現下依舊繁瑣的婚儀,攸寧也無甚驚訝了。
隻是這時間,還是耗費了不少。
足足三個時辰,攸寧才被妝點完畢,看著身上華美的大紅嫁衣,感受著頭頂沉重的鳳冠,摸著對襟兩條刺繡精美的霞帔,攸寧真正覺得自己真的不一樣了。
暮色開始降臨,天色昏黃,
在婢女的簇擁下,攸寧在娘親馮氏的陪伴下,攸寧以扇掩麵,彆了祖宗,在親朋好友,滿堂賓客的一半惋惜,一半祝福的情緒下,坐上了親迎的婚車,隨著前來接親的趙家人,十裡紅妝的前往永嘉坊。
趙宅坐落於京城的東北部,同宣陽坊的高宅隻是隔了三條街的距離。
若是平日,攸寧乘車一刻鐘的時間也就到了,可今日不同,婚車行進慢些,後麵又浩浩蕩蕩的跟了一長串的儀仗嫁妝,加上沿途都是些看熱鬨的百姓,速度就更慢了些。
婚車行的緩慢,導致攸寧在裡麵也是有些昏沉,但好歹是自己大喜的日子,她可不能失儀,要不然等到了趙家,媒人千呼萬喚後發現她這個新婦睡著了,那才滑稽!
行過三條街,儘管攸寧頭腦昏沉,但還是聽到了周圍百姓對她的惋惜玩笑話……
“高娘子可惜,如此玉一般的貴女嫁了個整日誦經修道的郎君,這輩子怕是不好過嘍!”
“唉!誰說不是呢?要我說,都是當年兩家老爺子惹的禍,高娘子也是心性端方,都如此田地了也不肯毀諾,當真高義!”
“嘿嘿,還不若嫁個咱們這樣的,至少知冷知熱,不會冷落了高千金……”
“我看你是在賭場賭昏了頭,就憑你這般的賭鬼無賴,娶高娘子的婢女怕是高家都不許,還敢肖想那等名門貴女,做夢去吧!”
紛亂的竊竊私語聲斷斷續續傳進了耳朵,攸寧時而搖頭發笑。
這般市井俗態,她竟也不覺得厭惡了。
而且,他們不是她,這樁婚事,冷暖自有她自己曉得。
在攸寧沉浸在日後生活的規劃中時,婚儀隊伍漸漸停了下來,她身下的婚車也不再傳來咕嚕咕嚕的響動。
趙宅到了。
仍然是一片人聲鼎沸,媒人說著吉祥話,將攸寧攙扶下婚車。
繡扇微晃間,攸寧看見了婚車前執玉笏的小少年。
青色大袖長袍,頭戴長翅硬腳襆頭,襆頭上簪著鮮花,正微微躬身,等待著新婦。
少年身量尚不及她,分明就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