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間隙，程啟鋒仰麵靠在訓練場邊的軟墊上，閉目養神。

縱使這幾日神思不屬，縱使連續幾晚都沒睡過一個安穩的整覺，但程啟鋒早上還是準時起床，從不耽誤每天的訓練日程。

三天過去了，網上關於他和丁妍的熱度的確消散了不少。

近期國內和國際都有幾場小型賽事，再加上世乒賽即將開賽，自李國亮那天交代過後，國乒隊的媒體都加大了對賽事及隊內備戰情況的報道力度，並適當製造了部分槽點、買下兩條熱搜，試圖衝淡網友們對程啟鋒事件的關注度。

而伴隨官方律師函及沈新然公司的聲明接連發出，並且趕在了國乒隊全隊都在忙於最後封閉訓練的節骨眼上，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訓練局各大出入口都在此刻嚴防死守，更加戒備森嚴。

國乒隊這一係列動作倒是達到了一定效果，程啟鋒在網絡上的詞條熱度已有下降趨勢。公寓外的狗仔連續幾天蹲點無果，便也開始陸續撤離。

隻是網絡上有些專門看戲的群眾並未停下推波助瀾的攻勢，甚至有很多關於程啟鋒在役時期的負麵言論也隨之而來。他原本還會有意識地去翻看，後來在大家的勸說下乾脆關閉了微博評論，屏蔽了微博的通知消息，什麼也不管了。

他把自己關在訓練館裡機械般地和隊員一起訓練，除了吃飯睡覺，哪兒都不去，無論何時都沉著一張臉，也不跟任何人閒聊說笑，整個人就像一潭死水，還沒人敢在裡麵攪和，平時和程啟鋒嘻嘻哈哈慣了的薛祥更是不適應他這樣的節奏，可除了偶爾寬慰他幾句，薛祥也不知該怎麼讓他的頹喪心情恢複一些。

程啟鋒原本不想像現在這般坐以待斃，這樣隻會讓他感到自己像個縮頭烏龜一般膽小怯懦，甚至連張玥檸他都沒能保護好。但事實證明他的確什麼都做不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麵對這種無中生有的網絡事件，他也覺得自己多少有些失了方寸。

既然無計可施，不如就用每天腳不沾地的忙碌衝掉一切煩惱，心無旁騖的投入給了他近乎微醺的興奮感，生物鐘規律的他幾乎沒有失眠。

隻是放空下來，兩天前與李國亮的談話內容始終盤旋腦海，關於眼前的現狀與困局，程啟鋒的大腦就像被人狠狠拆卸掉零件又強製重組一樣，混亂不堪，心灰意冷，眼前還一陣陣發黑。

“郵件的事，秦律師協助查過了，發件人的IP地址是經過虛擬IP池洗過的海外基站，無法查到真實來源。”

“還有丁妍家小區門口的監控，你的車出入畫麵都是有的，但是監控已經被人提前替換過，進出時間相隔了40分鐘左右。而原始的監控畫麵，小區物業表示都已經被覆蓋，他們無法找回原來的備份。”

程啟鋒愣怔著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但他卻清醒地感受到那種不可控的感覺在頭腦裡橫衝直撞，一股火躥上來，他一腳踹向了麵前的茶幾，桌上的東西順著慣性向前滑落，煙灰缸落在地上被摔得破碎不堪，散落了一地狼藉的煙灰。

煙灰被風吹散，大片灰蒙蒙的煙塵飄在空氣裡，整個辦公室裡頓時被弄得烏煙瘴氣。

過往做運動員的那些年，程啟鋒從來不曾在李國亮麵前放肆失態。而如今碰到了這麼件棘手的事，他也變得有那麼些不管不顧。

李國亮隻是看他一眼，搖搖頭歎口氣並未責怪他，反而是淡悠悠地試圖安慰：“啟鋒，聽我一句勸，暫時把這件事放一放，眼下你該知道自己最重要的任務是什麼。”

但此時的程啟鋒完全聽不進任何話，更無法保持冷靜，他從沙發上蹭地一躍而起：“師父，請你給我點時間，我必須去一趟聖唐廣告！”

李國亮平靜而嚴肅地看著他，低沉著嗓音道：“你所關心的我已經都告訴你了，你還要去乾什麼？”

“可所有的問題不但沒有得到解決，反而越變越複雜了不是嗎？況且不止這些，還有丁妍在我車裡故意放的那些東西到底是為什麼？我不能就這樣被他們玩弄於鼓掌之中！我要去問個清楚，我也必須要知道到底是誰在操控這一切！”

“我不管你現在心裡有多少疑問和不滿，我能說的隻有一句，國際大賽的這個節骨眼上，你應該牢記自己的身份和本職工作。”李國亮的語氣依舊沉穩無比。

程啟鋒的情緒肉眼可見的崩潰，聲音也幾乎帶上了懇求的哽咽：“師父，我不會耽擱太久，我隻需要兩個小時，請你讓我去一趟。”

“程啟鋒，我說話你是不是聽不懂？”被程啟鋒一意孤行又置若罔聞的態度徹底激怒，李國亮瞬間聲色俱厲，辦公室的氣氛倏然變得森冷。

“對不起師父，我現在乾不了彆的，我靜不下心來，我滿腦子都是這件事，我需要一個真相，這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

說完，程啟鋒大著膽子扭頭就準備離開。

“程啟鋒，你給我滾回來！”李國亮隨即在身後的茶幾上落下重錘，再次厲聲開口，“你一個國家隊教練員，現在居然連無心工作這樣的混賬話你都跟我說的出口，是嗎？”

“師父...”程啟鋒頓在原地，轉頭看向李國亮的眼神急切又無奈。

“今天你隻要從這裡走出去，就彆想再進國家隊大門！”

程啟鋒的手緊緊攥在門把手上，卻在聽到這句話後失去了打開那扇門的所有力氣。在他做這個決定之前，他想了對策，想了說辭，甚至想了彌補的措施，卻唯獨沒想過今天走出去後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他一瞬驚慌，在原地滯留了很久，渾身像是被抽去所有力氣，無力的軀體就這樣纏繞著頹敗的思緒，蔓延至全身，眼睛憋紅，連著後槽牙都差點咬碎。

“回來坐下。”

半晌過後，李國亮再開口打破沉默，程啟鋒轉頭麵對他，微微張開嘴想要繼續說些什麼，卻在無意間打量到李國亮似利刃出鞘的眼神，逼著他隻能選擇欲言又止。

這就是李國亮一貫的風格，哪怕他不發聲，單看他的眼睛就足以將人絞殺於方寸之間，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對方的心理防線徹底擊潰。

程啟鋒深深吸了口氣，隻得悻悻地回到沙發前坐下，雙手插在發間來回不停地撥弄。李國亮見狀也有些許不忍，他決定收回嚴厲的斥責，對待程啟鋒，他還是秉承了以往慣有的耐心和循循善誘。

“啟鋒，那些大道理我就不再說了，我隻最後說一遍，你該搞清楚自己現在的身份，你早就不是一個運動員了，你是一個國家隊教練，當前全隊上下都在進行最後緊張的備戰，你精神狀態的好壞影響的不是你一人，而是你帶的所有隊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