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在他的胳膊上,還沒安穩幾秒鐘,張玥檸就忽然抬起腦袋,“我想起來了,今晚的工作郵件...”
“後麵每天的工作紀要,師父交給老孟處理了,宋指那邊我剛剛也和他溝通過了,他後麵有工作都會交代給我,我幫你完成。”
程啟鋒太了解她了,猜到她一定會想起工作這檔子事,針對她可能會操心的問題,他直接選擇了搶答。
“那今天的數據呢,老孟知道在哪兒麼?”
“一部分他從你的雲文檔裡調取了,還有一部分在你郵箱裡,我剛剛已經轉發給宋指了。”
她繼續不安道:“宋院長有給你回複,確認沒問題嗎?”
“回了,沒問題,”他全程半眯著眼睛簡短回答她的話,“你放寬心,工作上的事不會耽誤,我來搞定。”
聽他這麼說,她猶豫了半刻,之後才勉強重新靠回了他的臂彎裡。
“一直這樣,你胳膊會酸嗎?”她低聲再開口。
他仍然沒睜眼,“不會。”
她抬頭看了看鹽水袋,“我輸液都好幾個小時了,怎麼還有這麼多?”
“不能掛得太快,不然你心臟會受不了的,”他把她的頭輕輕摁下,“我會幫你看著的,你什麼都不用管。”
“那你...”她又看向他,“你一直都沒睡?”
“嗯。”
“我已經睡了很久,現在也好些了,你睡會兒吧,我可以自己看著...”
“張玥檸,你怎麼淨說這些沒用的話呢?”他忽然睜開眼,眉頭擰得很緊,嚴肅出聲打斷她,“你就非得跟我分得這麼清楚是不是?”
她猝不及防被噎了一下,盯著他,幾分嗔怒,幾分不解。
聲音無力提高,話語裡流露出的卻滿是委屈,“我跟你分什麼了我?關心你一下怎麼也是我錯了,你有必要這麼凶嗎?”
“不不不,好了好了,我錯了...”
看她情緒微微激動,程啟鋒的眼眶又泛起微紅,一時手足無措,隻能安撫地揉了揉她的耳垂,“對不起老婆,我隻是不想你太傷神,我想讓你快點好起來...”
她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欲張口再說什麼,他再次把她攬在了胸口,“你彆管我,你乖乖聽話,安心休息,不許說話也彆再操心了。”
“彆讓我擔心,行嗎?”
半晌,她終究虛乏得無力言語,慢慢垂下了頭,在他的懷中又一次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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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袋大小不一的鹽水掛完,時間已經指向淩晨五點。
護士來拔針收鹽水袋的時候,也順便給她量了體溫,38.2°。
身體有在慢慢退燒,怕冷的症狀也緩解了些許,隻是張玥檸依舊感到四肢無力,身體困乏。
漫長的輸液結束,一直掛水的那隻手也得以放鬆,她不斷揉搓手指活動著經脈,默默看著護士和程啟鋒交代著怎麼吃藥等等注意事項。
護士走後,程啟鋒關上門,轉頭的時候卻見張玥檸正準備下床,表情吃力,行動艱難。
他立即三步並兩步上前扶住她,“你要做什麼?”
“上廁所。”她麵若灰沉,毫無情緒地答著。
程啟鋒連忙從身旁的沙發上拿了件外套披在了她身上,她也沒說什麼,接住外套後徑直就往洗手間裡走。
“你腳不方便,我陪你進去。”
“不用...”
張玥檸剛打算推開他,然而他根本不采納她的意見,一把抓住胳膊,直接將她帶了進去。
重新躺回到床上時,程啟鋒緩緩走到了床沿邊,她立刻將視線轉到了另一側。
“老婆,剛剛護士送來了一碗粥,你吃點再睡好嗎?”他小心翼翼地發問。
“我現在不想吃。”她沒轉頭,聲音略微發沉。
計算了下服藥的時間,他猶豫了一會兒,“好,那就再過一兩個小時,到時我去給你加熱。”
她不說話。
幽暗靜謐的房間彌散著微薄的涼氣,低沉壓抑的氛圍,還有相對無言的兩人。
張玥檸的眼神完全不聚焦,隻虛空地看著眼前近乎凝固的空氣。程啟鋒靜默地坐在她身旁,手心兀自攥了很久,最終還是拉過她的手緊緊握住。
她沒有抽回,隻是被握住的那隻手完全僵住,一動不動。
病房裡幽暗的光踉踉蹌蹌墜落,勾勒出兩人悲傷的輪廓。透過昏黃的光線,他們分明地都能看見在彼此眼周泛起的一圈紅。
同樣倔強的二人無論怎樣使勁地把翻湧的情緒向下壓,在對方麵前卻總是會被輕易擊潰。
“你檢查出來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告訴我?”他忍不住,終究還是先開了口。
她不答。
“如果不是因為出現這次的意外,你是不是打算瞞我一輩子?”
還是沉默。
“不僅不告訴我,還打算一個人自作主張去做手術,是嗎?”
她的嘴角生硬地牽出一絲自嘲的笑,雙眼微閉,搖了搖頭。
他最先沉不住氣,情緒也越來越高漲,不由地往她身前湊近了些許,語調也提高了好幾分貝。
“這還是不是我的孩子?!”
聽到這句,床上一直彆過頭的張玥檸總算有了反應,她轉過頭,不甘示弱地盯著他,兩隻大眼睛通紅地撲閃著淚光,像吐著信子的眼鏡蛇緊咬著他的雙眼。
“你在乎嗎?你還有心嗎?”
她的聲音還是不高,但深重又冷靜的語氣,卻像標槍一樣正中他心口的靶心。
“對不起,我知道都是我不好,這些日子是我混蛋,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