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啟鋒忽閃的眼神裡，瞬間到處是無處躲藏的愧疚，他低了低頭，臉上的五官緊皺，焦急的氣息在周身肆虐。

他捏緊了她的掌心，“可無論如何，這是我們倆的孩子，你怎麼能什麼都不說，甚至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就擅自決定不要他，那時候你就沒想過我嗎？”

“你要我說什麼？”對上他黑沉黯然的視線，她的嘴角幾分慘淡地一扯，“就因為一個突然降臨的孩子，我們就要被迫無視現實，哪怕我們之間還有那麼多沒有解決的問題，也要在一起將就，是這樣麼？”

她直勾勾地盯著他，眼中原本的憤怒慢慢轉成了平靜的對視，“並非自然而然走到那一步，如此強求而來的感情，我不接受。”

“......”程啟鋒的情緒陡然崩潰，睫毛抖動得厲害，眉頭緊鎖舒展不開。

“什麼叫將就，什麼叫強求而來的感情？我們之間這麼多年在你眼裡難道都是假的，你要這麼固執地把我往外推？”

“我求你彆這麼自私可以嗎？”

“嗬，我自私，那就當我是自私好了，”她緊咬著乾澀的唇瓣，連牙關都在打著顫，“如果你現在是因為這個孩子才對我轉變態度，那我真的不需要...”

“當然不是！張玥檸，你能不能彆再說這種傷人傷己的氣話了？”他抬眸看她，眼神裡充斥著痛苦和無力，“相比孩子，我更心疼的是你...”

“程啟鋒，你現在怎麼好意思跟我說這些？”

她熟悉到骨子裡的清冷嗓音，夾雜著病中鼻音的暗啞。

“這幾個月以來，你是如何對我的，你回想過嗎？把我推到網絡的風口，推翻我們之間的信任，甚至昨天我生平第一次經曆了那麼難堪、那麼可笑的場麵，而站在我的對立麵，讓我遭遇這一切的，竟然是你！”

說完這些話，張玥檸的肩頭輕輕抽搐，呼吸急促，臉也漲得通紅。

眼前是她傷感顫抖的唇線，輪廓分明的下頜線向下延伸，程啟鋒能隱約看到她被衣服領口半遮住的緩緩而動的胸口。

在二人的對視間，她倔強的眸子終是未能攔住這一股熱流向外直衝的力量，淚水似洪水般再也收不住。

想到這幾個月以來經曆的種種風波，所有的委屈和苦楚都在此刻奔湧而出。

所有的故作堅強，所有的全副武裝，也都在這一刻，被他全部擊潰。

除了程啟鋒，這世上或許沒有第二個人能如此這般輕易，將女王般的張玥檸輕易碾壓得支離破碎。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請你原諒我，求你原諒我...”

“我愛你，有的時候我真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也沒法控製自己不去患得患失...”

他也幾近聲淚俱下，卻自知自己現在說什麼都是蒼白無力。他上前將她擁入懷裡，她沒有推開他，隻是雙臂下垂不給予回應。

他們眼角的淚水都順勢滑落到了對方的頸邊。

“啊——”

大抵因為情緒產生了較大波動，此時的張玥檸身體一緊，腹部即刻傳來了清晰的疼痛感，她表情痛苦地捂住小腹，沒忍住發出了一聲低吟。

這一幕讓程啟鋒很快意識到了不妙，他的背脊緊緊繃住，額頭上瞬間溢滿了冷汗。

他一隻胳膊抱著她沒放手，另一隻手慌亂地在她小腹輕撫，“檸檸，我們現在不說這些了好不好，醫生說你現在必須保持情緒穩定，不能大悲大喜...”

她沒再出聲，激動的情緒在片刻後漸漸散去，隻留下了雙頰上汨汨的淚痕。

不過她始終未從他的臂彎中退出，下巴依然抵在他的肩膀上。

感覺到她冷靜了不少，程啟鋒帶著試探的口吻，貼在她耳邊又一次問道：“能不能告訴我你現在的決定？”

她剛才的情狀讓他感到懼怕，他絕不敢再讓她冒險。

關於孩子的難題，他知道，他必須趁熱打鐵與她做出抉擇。

“你在打球時所有的舉動，是在保護他，對嗎？”見她沉默，他又追問，“你已經改變主意了，你決定要留下我們的孩子了，是不是？”

他鬆開懷抱，雙手輕柔地撫去她臉上殘留的濕潤，鄭重凝視著她，惶恐不安的眼底抖落出一片又一片深色的陰影。

而她也抬起頭，對上他溫柔且深情的眸，眼底的霧氣依舊濃重萬分。

正當她打算開口，門外突然而來的敲門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程先生，打擾了，我能進來嗎？”莊傑的聲音在外響起。

二人斂眸，快速掩去眼底的情緒。

程啟鋒走過去開了門，“莊院長，您進來吧。”

“實在抱歉，沒招呼一聲就過來打擾了你們，”莊傑走進門，帶著微微笑意，聲音中透露出一種拿捏準確的歉意和疏導，“是這樣的，剛才我們接到了吳總的電話，得知了張女士目前的狀況，她也很擔心，囑咐我們務必及時照看好。”

“聽護士說張女士已經醒了，所以我便儘快趕來與你們商議，”莊傑頓了頓，“怎麼樣，你們有決定了嗎？”

“什麼決定？”張玥檸神情一頓，微微詫異，她先是望向程啟鋒，又望向了莊傑，“還有您剛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我的情況怎麼了，有什麼問題？”

這麼一問，莊傑便明白了，程啟鋒還沒有向她開口。

兩人不禁對視一眼，在他們為難又沉重的神色裡，張玥檸迅速察覺到異樣，並一語中的，“我的孩子情況不好，是嗎？”

事到如今，不可再猶豫不決。

思慮過後，程啟鋒點點頭，最終示意莊傑將所有的情況全部告知了張玥檸。

安安靜靜地聽完，張玥檸的表現卻讓麵前的兩人很是意外，她沒有流淚，沒有皺眉，甚至沒有一絲難以接受的情緒。

她的神色極為平靜，隻是緩緩閉了閉眼睛，之後沉默地盯著天花板，發呆了很久。

可越這樣反常，越是讓程啟鋒感到惴惴不安。

“對不起，檸檸，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他忐忑地走上前，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我不確定你的想法，一直不敢告訴你，也的確不知該怎麼開口...”

“剛剛那個問題，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的決定。”她微攏了攏眉，麵對著他，打斷他的聲音很柔和。

“不管多難，孩子是無辜的，他不該那麼不公平地被放棄。”

那一刻，張玥檸的眼裡有光芒閃爍，宛如幾顆零碎的星星，落入了程啟鋒眼裡。

“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我想保護和彌補他。”

“我要留下他。”

這一回，她答得異常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