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繼續道:“另外,胡二的指甲內有很多木屑碎,和棺材內的劃痕比對,是他自己摳刮出來的。”
滕九雲眉頭一肅,
沈飛:“所以胡二的死很尋常,他是自己關上棺材,然後在內窒息而死。不過他眼光還不錯,這種金絲楠木棺材很值錢,立省500兩棺材本。”
滕九雲薄唇輕輕抿著:“自己進的棺材……”
“對啊,”沈飛說,“棺材蓋上隻有胡二自己的指甲劃痕。”
滕九雲偏頭:“張霖。”
張霖忙道:“在。”
滕九雲:“京中能做雪蛤羹的食肆不多,去查查,昨日胡二去的是哪家?”
張霖稱是,剛要出門。又被滕九雲叫住。
“順便把凜冬找來,我有事問她。”
難得沒在“雞鳴狗吠”中醒來,
這裡比京郊鄉野安靜得多,
凜冬在床上怔怔地坐了一會,才從地點的錯亂感裡恢複過來,
她昨夜入睡時,沒褪去裡衣,
隻是將緊繃的裹胸換下,藏在被褥內,
這裡連屏風也沒有,她就縮在被子下姿勢變扭地穿衣服。
剛扭到一半,大門“啪”地一聲被推開,有人走進來找她:“凜冬。”
果然這鬼地方危機四伏,
一聽就是昨天的冰塊臉張霖。
凜冬躲在被下悶悶地回道:“大人等等,我在穿衣。”
張霖看著床上拱起來的被子形狀,正小心地挪動,難得體諒道:“你下來換,都統正在洗冤坊等你。”
凜冬又說話了:“我這褻衣十日沒洗了,怕熏到大人。”
張霖:“……”
過了一會,凜冬從被子裡鑽了出來。已綁好束腰,一副“大人等久了吧”的愧疚表情,
張霖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後退三步說道:“跟我走。”
剛進洗冤坊,凜冬就聞到了一股清新的茶香,
都統找她來品茶了?
不會不會,滕九雲看上去絕非善類。
她目光落入室內,沈飛靠在窗邊清淩淩地在沏一壺新茶,
屋內正中央擺了一口棺材,赫然就是胡二昨天死的那一副。
滕九雲站在棺材旁,眉眼極深地望過來:“來了,過來躺進去。”
刹那間,地麵的石磚上仿佛覆上了一層寒氣,
凜冬的血液從天靈蓋聚到了腳底板。
都統發現了她的身份?要找她滅口?
滕九雲見她不動,皺了皺眉:“聽不懂我的意思?”
凜冬隻覺自己的靈魂都快飄起來了,她故作鎮定地走到棺材旁,有些慫的問:“想要我怎麼躺?”
離近了看,滕九雲的瞳色很黑,猶似墨汁入水,讓人很難移開目光。
隻是滕九雲現在看她的眼神像在看白癡:“隨你,倒立也任由你。”
凜冬:“。”
她爬進棺材裡,躺下,因為想到胡二不久前就躺在她一樣的位置,
整個人緊張的心跳打鑼似地越跳越快,
滕九雲垂眸看她:“自己把板材板蓋上。”
凜冬隱隱猜到他是要她做什麼事。出了冷汗的手抓住厚重的棺材板往上拉,第一下打滑竟然還沒蓋上。
滕九雲冷眼望她的指尖,
凜冬手指摳在棺材板上,咬牙使勁,終於在“啪”地一聲悶響後,棺材板嚴絲合縫地蓋上了。
眼前徹底一切黑暗。
她深吸一口氣,閉眼呼吸著棺內的腐濁之氣,聽到滕九雲從外傳來的聲音:“想象你現在就是瀕死的胡二。”
如果我是胡二?
凜冬心中有所觸動,她雙手似虎牙狀,掰向頭頂的棺材板。求生之人,力量肯定比尋常更勝。
但她並未摸到卡口,手腕也伸不直,
也就是說,即使是絡腮大漢,也不能從內打開棺材。
“都統,從裡麵打不開。”凜冬喊道。
滕九雲沒回答她。
此時凜冬烏睫如顫,隻覺心肺在慢慢膨脹脹痛,額間滲出細密的汗,
棺內的空氣快要沒了。
胡二昨夜肯定也是這樣的場景,那他必定會用力掙紮,試圖打破棺材。
黑暗中,凜冬顫著手,摩挲過她腰側的棺材麵,一寸一寸。
終於,摸到了!
一盞茶的時間已過,沈飛抬眼,把懸浮的茶杆撇去:“到了。”
滕九雲手掌按住棺材蓋,輕輕一動,蓋子劃開。
凜冬躺在底下,頭發淩亂地散開,整張臉小巧陰白,看上去有些狼狽。
隨後她緩緩睜開眼睛,極明亮、極洞徹,和滕九雲的目光交錯在一起。
“都統,”她的語氣帶著乞求,“我身子僵了,出不來。”
滕九雲看著她,
凜冬無力地眨了眨眼睛:快點把老子扶出來。
滕九雲俯身,手掌緊緊地卡住凜冬的胳膊,像小雞一樣把她拎了出來,
凜冬隻來得及聞到滕九雲身上淡淡的菩提香,
兩人甚至沒有肌膚相貼,一觸即放。
滕九雲淡薄地神色看著她站穩:“找到什麼了?”
“一個很細微的痕跡,”凜冬眼底現出不易察覺的得意之色,“在棺材的右側,有一個隻能靠手才能摸出的圓形坑。”
她繼續說:“也就是說,胡二死之前,腰間一定帶了件圓形狀的東西。”
滕九雲看了沈飛一眼。
後者默契地聳了聳肩膀:“屍體身上沒發現。”
滕九雲冷然的臉上終於有了表情:“被凶手拿走了。”
凜冬神色小心地問道:“都統為什麼不懷疑我是凶手了?”
“按你的腦子和體力,”滕九雲用眼尾瞥了她一眼,“做不到。”
凜冬:“……”
作者後記:真實原因是,推算下來胡二死亡的時候,凜冬剛剛出北司。都統覺得她沒作案時間。
京城能做雪蛤羹的食肆並不多,隻有一家,
就是城西的南鑼堂,南鑼堂的掌櫃被請進北司時,
剛進門就尿了褲子,“各位天老爺,我一生兢兢業業,不乾偷雞摸狗的事。”
張霖好言解釋:“隻是向你打聽個事。”
掌櫃渾身哆嗦的勁放鬆下來,剛要開口,抬頭看到滕九雲從堂後走出來,
“啪嗒”一下就跪下了。
張霖無奈地把他架到旁邊椅子上坐下。
滕九雲把手裡的畫像展開給他看:“昨夜此人有沒有到你這吃飯?”
掌櫃一眼就認出了:“這不是胡二嗎?我們家的廚子都認識他,其中一個天天找他買胡餅,吃的可香了,在後廚也忙著吃,後來我嫌他太耽誤事,辭了。”
滕九雲扯回話頭:“他昨夜來過嗎?”
“沒有,他從來沒來過,”掌櫃說,“他那胡餅賣的那麼好,怎麼看得上我們的廚藝?”
第二個被請來的是棺材鋪東家,
他跪在那裡,哭天搶地地喊:“胡二死了就死了,我怎麼那麼倒黴啊,人家死在我棺材裡,讓我怎麼開門做生意!”
張霖道:“你本來做的就是死人生意。”
東家頓了一頓,滿臉不甘與怨恨:“我那口金絲楠木的棺材,是姥爺的姥爺留下來的,是祖傳的啊。”
餘音繞梁,淒厲不散。
滕九雲頭疼地扶住額頭,朝張霖揮了揮手。
張霖從袖間抽出一袋銀子,放在東家麵前。
東家的哭容一收,眉開眼笑地把眼淚鼻涕往袖上一抹:“謝謝都統。”
滕九雲聲調有些硬:“你昨日為何沒關鋪門?”
“回都統,棺材鋪的門窗俱是壞的,”東家乖乖回道,“我確實好長時間沒打理了。”
滕九雲薄唇微抿,目光從東家臉上移到張霖身上,點了點頭,
他身上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