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淨山,雪後。
一青一紅兩道人影在一片純白中緩緩上行。
青衣男子神色如常、步履穩健,半披散的頭發隨束發青綢一同在寒風中翩躚,更襯得他氣質乾淨清冷。
他身後的紅衣女子看著則更靈動些,頸上用紅繩墜了兩顆紅玉珠,一頭長發束成馬尾垂在腦後,金簪相配,又插了兩根紅羽點綴,英氣十足而不失俏皮。
寧霜霽怎麼都追不上前麵那個從容的人,氣得乾脆癱靠在石頭上喘息了起來。
順著石階往下望,入眼皆是被皚皚白雪遮蔽住的青鬆山石,唯有蜿蜒下行的石階小路上片雪未落,看不到儘頭。
選擇上山也是同樣的處境,進退兩難。
前麵那人不知是不是在出神,半點沒有停下來等等的意思,依舊按照節奏勻速上行著,淡青色衣袖帶起輕風掃過石頭上的積雪。
“誒……你等等!”
“白玦!”
寧霜霽喊了兩聲,那青色的身影才緩緩轉身看向她。
他的眼睛很乾淨,堪比飛雪化成的冰晶。
寧霜霽總覺得在他眼中能看到無限悲憫,仿佛習慣了站在高處俯視世間的喜怒哀樂,所以超脫了一切,隻剩下平靜的內心。
她狠狠喘了兩口氣調整呼吸:“這麼高的山,就沒有輕鬆點的辦法上去嗎?”
白玦:“風家規矩如此,若非特邀賓客,初入時必得步行上山。”
“我不算賓客嗎?是你讓我跟你回來的!”
這話寧霜霽說得心虛,因為真論起來,明明是她自己硬跟來的。
白玦沒有同她爭辯,放眼向四周望了望:“已是半山腰,隻剩一半的路程了。”
隻……剩……一……半……
午飯後就進了山,爬到現在日頭已明顯西斜。
現在告訴她這樣的路還有一半?!
寧霜霽狠狠拍了下邊上的石頭。
山路後半段路比前半段更磨人,寧霜霽越走越慢,走幾步就忍不住歇兩口氣。
或許是不忍心,頂著一頭“規矩”的白玦用術法借枯枝凝了段白綢,給她牽住了借力,二人終於成功踏著日落前的最後一縷陽光到了山頂。
風家大門前站了兩排守山弟子,一色的白衣,聽到動靜齊齊看過來,傻得像兩排白鵪鶉。
為首的小弟子雲蒙也跟著當了兩秒的鵪鶉,才終於想起自己的任務,迎了上去。
“大師兄辛苦了,寧姑娘的客房已安排妥當。”
白玦凝出來的綢子重新變回枯枝掉在地上,山風卷著寒氣從寧霜霽手心劃過,一下子便帶走了她掌心殘留的餘溫。
她忍不住蜷了蜷掌。
雲蒙向她走來,抬手一禮:“寧姑娘隨我來吧。”
“不急,”寧霜霽連忙擺手,“好不容易上來了,我先逛逛。”
誰料她此話一處,在場弟子皆麵露難色。
寧霜霽疑惑地看向白玦,卻見他也是一臉不解。
“出什麼事了?怎麼這麼多人守山?”白玦問。
“康家……”雲蒙顧忌外人在場,回話有些吞吞吐吐。
不過兩個字,白玦便示意了解,轉頭對寧霜霽解釋道:“抱歉寧姑娘,最近天淨山全山戒備不太方便,還是先去客房落腳,無事不要隨意走動了。”
不要隨意走動了?!
寧霜霽跟他回來,一方麵是因為初出清川寒潭,不知天大地大該去何方,另一方麵就是好奇白玦家是什麼樣的。
這麼高的山,好不容易爬上來,現在跟她說不要隨意走動……
“早知道還不如回清川寒潭呢。”她不快地咕噥了句。
這咕噥聲極小,但對常年修行的人來說已足夠聽清,身邊兩排小鵪鶉頓時齊齊瞅了過來,連白玦也皺眉看向了她,臉上是少有的凝重。
寧霜霽:?
她正覺得莫名其妙,忽聽一個略顯低沉的聲音從山門中飄了出來。
“姑娘居然去過清川寒潭,我等還從未有幸得見呢。”
隨聲音而來的是位同樣身著白衣的中年男子。
他緩步走出大門,濃眉如鋒,目光銳利,雖麵帶笑意,卻不怒自威。
白玦俯身向那來人一拜,恭敬道:“師父。”
守山弟子們都跟著他的動作一拜。
原來這就是風家家主,白玦的師父——風溯河。
“我風家一向好客,姑娘既然來了,不如在天淨山上多住些時日,”風溯河臉上笑意更深了些,“等過幾日山戒解禁,我再找人帶姑娘在山中一逛如何?”
笑中頗有深意。
寧霜霽微眯起眼睛。
沒想到清川寒潭這名字居然不是族人隨便湊字取的,連外族人都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