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心一手捧著果子,一手借著樹乾緩衝慢慢溜下了山坡。
腳踝處傳來一陣疼痛,她低頭去瞧,發現是被山上的荊棘刺劃出了兩道小口子。
她漫不經心地在山邊掃視了一圈,隨手薅了幾片小薊葉子,放嘴裡嚼碎後敷到了腳踝上。
如此便算是為自己處理過傷口了。
“果然入了秋之後山上的果子也紅了,”她緩緩打開左手裡籠著的大片樹葉,滿意地審視著自己新摘的紅果子,“送去給溫隨吃,他一高興,說不定就答應我中秋一同去賞月了呢?”
吳心自顧自歡喜著,腳下跑動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學堂門口人來人往,她怕給溫隨造成困擾,不敢去那裡等,便選在了溫隨去學堂的必經之路上。
這裡不甚偏僻,隻是如今時候尚早,所以路上空無一人。
道邊池塘中時不時有小魚躍起,草叢中倔強的野花正抓緊今年寒潮來臨前最後的暖意盛放著。
吳心小心翼翼地將手中的果子用樹葉墊好,放在草叢中,然後自己也一屁股坐到了邊上。
秋高氣爽,在這樣舒服的天氣中等人也成了件極為美妙的事。
約莫過了幾盞茶的功夫,路口終於出現了溫隨的身影。
據說溫家祖上就是“書香門第”,吳心本來並不懂這是什麼意思,可見過溫隨後立刻就明白了。
溫隨麵容清瘦乾淨,今日穿了身樸素的水藍色布衣,頭戴同色方巾,隻一眼便能感受到濃濃的書生文雅,走動時身側帶起的微風中亦存了學堂獨有的筆墨清香。
他懷中抱了本書,似乎是讀書時遇到了什麼困惑,邊走還邊盯著書中內容,輕蹙著眉同身邊同伴說了幾句話,並未留意到吳心的存在。
倒是他的同伴先看到了吳心,瞥著嘴像是有些不耐煩。
自父母相繼離世後,吳心就時常會遭遇旁人嫌惡的目光,習慣了便不再在意。
此時心情好,她還沒心沒肺地回了個調皮的鬼臉氣那人。
溫隨見同伴突然沒了回應,一抬頭也看見了不遠處正從草地上起身的吳心。
他先是笑了笑,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嘴角又垂了下去。
“溫隨,”吳心一見他就什麼都忘了,果子扔在原地蹦跳著跑到他麵前,“好幾日不見了呢!”
溫隨的同伴也聽過吳心糾纏溫隨的事,不等溫隨說話先翻了個白眼,嗆道:“他初入學堂做先生,正是忙的時候,哪像你無所事事,隻知道纏人。”
他雖也是一身書生裝束,布料用的卻是上好的蠶絲,日光照耀下光潔柔亮,看著反倒不似書生,更像土財主了。
吳心在心裡偷偷罵他,半點目光都沒分過去,全給了溫隨。
或許是同伴的話語太過刻薄,引得一向溫和的溫隨有些過意不去,吳心見他歉疚地笑了下,輕聲問:“有事嗎?”
吳心也笑了起來,用手指繞著肩頭的碎發,眼睛彎成了月牙:“我想問問你,中秋節願不願意同我一起去城樓上看月亮?”
“對了,我剛摘了果——”她說著終於記起了還留在草地上的紅果子,正要轉身回去拿,卻見溫隨臉上笑意僵住了。
吳心覺得他今天的反應不大對勁。
溫隨那討厭的同伴忽然冷哼一聲:“難怪溫夫人煩你,賈家已去溫家說媒,這事全城人都知道,怎麼你還能如此厚顏無恥地找上來?”
吳心臉上的笑意忽然就散了。
她並未聽說過此事。
她被傳得那樣晦氣,偶爾碰上鄰裡也都是簡單打個招呼便罷,自然不會有人專門為這事上門來告訴她。
溫隨也沒有說話,像是默認了。
吳心安靜了下來,許久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低聲問了句:“你要成親了嗎?”
“……嗯。”溫隨低頭合上了書,手指緊緊掐著書脊的棉線。
他同伴嘲諷的目光毫不留情地釘在吳心身上,吳心有些無措,不知該作何反應。
她不想讓自己太難堪,也不想讓溫隨難堪,生生忍住了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擠出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那恭喜你……改日我去你家道喜,順便去看看溫嬸嬸?”
溫隨忽然抬眸看了她一眼。
吳心思緒紛亂,一時間竟有些讀不懂其中的情緒,隻覺得裡頭沒有多少喜悅,反倒頗為悲傷似的。
溫隨沒說話,倒是他那同伴又嗤笑一聲道:“我看你還是彆去給人家添堵,溫夫人現在最不想見到的隻怕就是——”
“鄭兄!”
他說到一半被溫隨叫住,見一貫好脾氣的溫隨竟莫名起了些怒意,便沒再說下去。
……
望著逐漸遠去的二人,吳心緩緩走回了池塘邊。
她隨手撿了兩塊石頭打著水漂,又一腳踹下去了一小片碎石,在水麵上激起了大片水花。
腳上的傷口被這猛然間的動作一扯,再次開始流血,吳心被刺痛感蟄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裡的失落和委屈也猛地蔓延開來。
不能哭!
有什麼好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