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幕遮掩已被吳心撕扯殆儘,黑氣彌漫下偶爾能透過鏤空之處看到吳心的臉,隻見她嗜血的目光一直在白玦和寧霜霽身上徘徊著,毫不掩飾自己陰狠邪魅的笑,仿佛隨時準備衝出來將二人撕碎。
白玦察覺到了寧霜霽的情緒變化,怕她此時出手將吳心的怒火引到自己身上,剛想阻止,卻控製不住地撫著胸口偏頭又咳了幾下。
垂眸間他發現四周有水流正奔湧而至,儘數彙聚到了這片小院之中。
千結莊幻境中所有的水都像是收到了某種感召,直奔著吳心所在的位置而去。
吳心邁出劍陣的腿被重新堵了回去,伸出的手也被激湧的水流生生卷掉了一層皮肉,她憤怒的尖叫刹那間變成了痛苦的哀嚎。
這次的水幕再不似井水化就時那般薄弱,而是形成了一個通天入地的渾厚巨渦,任憑吳心如何掙紮都再無法突破。
白玦皺著眉看著這場麵,震驚不已。
可他到底沒有多言,隻看了眼寧霜霽一言不發的側臉,便斂了心神重新捏訣,調動靈力入劍陣配合。
白光順著水柱飛速流竄,借其中蘊含的豐沛靈力迅速形成一張淨化之網,將所有戾氣怨恨都鎖在其中。
清澈的水流開始逐漸混入紅與黑,舞動調和著,不久後便將巨渦徹底攪得漆黑如墨。
而吳心淒厲的聲音一直沒有停歇過。
淨化完成,劍陣中縈繞著的白光消失,攪動的黑水也在刹那間停了下來,失去支撐似的化作巨浪砸回地麵,將吳心家本就破舊的院子和小屋徹底衝了個乾淨。
期間寧霜霽一動不動,眼睛都沒有眨過一下,隻麵色冷峻地盯著吳心的位置。
她明明沒有抬過手,可白玦心裡清楚,這些水都是經她召喚而來。
這樣的分量,這樣大的範圍,皆聽憑她的調遣。
黑水浪濤一直避著寧霜霽和白玦,卻像是沒打算避著吳心似的,直接往她頭頂澆去。
吳心剛受過淨化,其中苦楚與傷痛同千年折磨怕是不相上下,正當白玦於心不忍想出手為她化道結界擋一擋時,寧霜霽忽然目光一動,下砸的黑水便分化成了左右兩股,避開吳心所在向四周奔騰而去。
白玦見狀微微鬆了口氣,壓著胸口還在翻湧的血腥味對她說:“她隻是受執念所控的苦主,如今刮去執念,沒有了束縛,想來很快就會離去了。”
“她怎麼了?”看著渾身是血的吳心,寧霜霽的目光不再像方才那般堅定而冷漠,眼中終於再次有了情緒。
白玦收回本命劍,聲音無奈:“執念由心而生,附骨而存,想要淨化也必得刮破死魂血肉將其逼出……”
不遠處的吳心正呆呆地低頭審視著自己血肉模糊的雙手,像是個大夢初醒的人,分不清今夕何夕,更不懂現實變幻。
她呆滯了許久,或許是太痛了,終於還是將手鬆鬆垂了下去。
魂主執念已除,執念幻境之陣也開始逐漸消散。
不同於古官道幻境散去時那般迅速果決,千結莊的幻境流轉了許久,像是在用最後的力量為魂主回顧曾經的過往。
三人就這樣無聲站立著,見證周圍時而變成學堂,時而變作溫家。
可無論是什麼場景,裡頭都空空蕩蕩再無人影。
吳心沒有了牽動傀儡的力量,也好像終於認清了溫隨離去的現實,再不強求。
直到場景變成了城西的池塘邊,吳心才終於回過神來似的,抬頭看了眼白玦和寧霜霽。
她想說的話太多,最後反而不知該說些什麼,便乾脆放棄開口,起腳朝不遠處的草叢挪去。
每走一步都會牽動魂魄上的傷,深入魂靈的痛讓她走得如遲暮老人一般蹣跚,嘴角卻終於帶上了正常的笑意。
幻境中沒有時光流逝的苦惱,草叢裡那捧被徹底遺忘在池塘邊的果子終於再次被人撿起。
吳心記得自己那日急著去找溫隨,都未來得及嘗上一個,便從裡頭挑了個最紅最大的,就著鮮血淋漓的手咬了一口。
果子清甜可口,當真好吃呢。
要是溫隨也能嘗一嘗就好了……
被執念困縛千年,吳心最終得以伴著甜蜜的假象離去,也算是一種慰藉了。
周圍儘是飛散的微粒,如細沙塵埃飄轉在空中,流光溢彩、絢麗奪目。
可惜在深知其中暗藏的苦痛後,寧霜霽再無法欣賞這轉瞬即逝的美好了。
白玦在流光中走到她身邊,低聲問了句什麼,寧霜霽沒有聽清。
眼前的白玦又開始和腦海中的那個重合了起來,她像是踏在了現實與夢境的交界之地,左右搖擺著,連意識都開始變得混沌不清。
她盯著白玦突然有些驚慌的神色,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也正式倒進了一場不知緣起於何時的大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