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康榕臉上笑意卻半分沒減,有商有量似的:“所以要麻煩姑娘獻身,為我莫家續一續這斷絕的氣運,可好?”
寧霜霽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隻覺得當真是刷新了眼界。
周重晏的無恥都擺在臉上,小人得誌的模樣展現得淋漓儘致,可莫康榕的無恥由內而生,黑透的內在被和善容顏藏得嚴實,反倒再無恥的事都乾得得心應手了。
“你這麼想續莫家氣運,怎麼不獻身自己呢?”寧霜霽冷笑著反問。
“在下也想啊,”莫康榕慚愧一笑,“實在是能力有限,這才不得不將姑娘請來幫忙。”
寧霜霽對著他臉“呸”了一聲,一口吐沫吐上去,可他隻是淡定擋開周重晏緊張的手,平靜地用衣袖擦去。
“姑娘放心,我莫家名門大家,待客之道還是有的,姑娘靜靜看著就好,一應流程都交給我們。”
說完莫康榕一揮手,周圍立刻又圍上四個弟子,每人手上都拿著把刻了咒文的短匕首。
寧霜霽不知道他們到底意欲何為,可聽著就不是好事,不免害怕起來,可眸光依然狠狠釘在周圍人的身上,半分不曾退卻。
就在周重晏準備先劃開她的手腕取血時,祭台之下忽然飛來一劍,劍氣瞬間衝開圍擋在寧霜霽周圍的幾人,又在寧霜霽心口上方的長釘處一卷,費力帶出了虛釘在上頭的縛龍釘。
心口長釘一去,寧霜霽立刻恢複力氣,當即衝開手腳的桎梏直朝祭台下跑去。
她認得白玦的劍。
白玦來救她了!
明明白玦也隻是個“脆弱的人族”,可這認知還是讓寧霜霽重新有了安全感。
方才還執拗掩飾自己的恐懼同眾人對峙的她竟開始眼眶發酸,無儘的委屈隨著熱流在眼中打著轉,直到撲進白玦懷裡,才終於湧了出來。
白玦皺著眉輕輕把她攬到身後護好,召回跟在她身後阻擋追擊者的本命劍,靜靜凝視著祭台上下的莫家人。
莫康榕隻微微一搖頭,頗為失望的樣子。
“白玦,你果然偷看了禁書。”
看了禁書,所以知道了龍脈一事,還知曉心口為五脈輪之首,這才全然不顧寧霜霽手腳上無甚大用的縛龍釘,隻專注拔出心口最重要的一枚。
這小青龍也著實爭氣,僅是除去心口束縛,便當真能衝破桎梏。
莫康榕平靜的眼眸終於有了些微波動。
本以為這小青龍年紀不大靈力亦不會強,但如今看來倒真不一定了。
白玦回得坦蕩:“看了又如何?莫家盤踞一方耀武揚威,卻連根基都是從龍族那兒偷來的,所作所為,當真令人不恥。”
他之前借外出做任務的契機離開,雖也是叛逃師門,但到底沒真同莫家發生衝突。
這次卻是為寧霜霽徹底同莫家撕破了臉。
莫家弟子步步緊逼,寧霜霽召雨凝水鞭在手,打算同白玦並肩作戰,忽聽背後有聲音破空而來。
她轉頭看去,發現白玦的本命劍已再次出鞘,擋偏飛向她的一個黑色殘影後竟被生生折斷在地,而另一道沒能擋住的黑影則直接打在了白玦身上。
寧霜霽愣愣地垂下眼,看著他被縛龍釘刺破的心口。
莫康榕為在合適的時間完成祭祀,沒有將長釘完全釘入她心口奪她性命,可白玦的心卻是被實實在在洞穿了。
寧霜霽撐著白玦軟倒下墜的身體,紅著眼看向縛龍釘襲來的方向,發現那裡果然隱著個人,想來是一直在等待時機出手。
“白玦,叛出師門、吃裡扒外,若不罰你,怎能服眾呢?”莫康榕滿含笑意的聲音從祭台最高處傳來,“你看不上莫家,那我便用‘縛龍釘’送你上路,此等待遇,你總該滿意了吧?”
今日寧霜霽算是徹底見識到人心險惡了。
她一直與白玦同行,還從未見過如此狡詐的偷襲,因此防備之心全耗在眼前敵人上,並未顧忌空蕩蕩的身後,這才給了敵人可乘之機。
手中水鞭一揚,她迅速絞殺了偷襲者,又攥著水鞭轉身,一手同莫家全門對峙著,一手則緊緊摟著白玦軟倒的身體,跪坐在地上將他撐在懷裡。
“快走,”白玦咳出兩口血,全然不在意莫康榕方才的話,“縛龍釘專門對付龍……咳咳……”
“彆說話了。”寧霜霽垂著眼,聲音輕得幾乎要消失在風中。
或許是她眼中的孤單和害怕太明顯,白玦忽然有些不忍。
他用本命劍迎上去時才發現被徹底激發的縛龍釘根本非他所能擋,千鈞一發之際,他隻能選擇竭力阻住攻向寧霜霽的那枚……
他沒忘記自己是來救人的。
他一生活得冷漠孤寂,寧霜霽是唯一能讓他產生保護欲望的人。
——他不想讓這小青龍死。
況且莫康榕口蜜腹劍、心胸狹窄,早在周重晏留字條引他回莫家時,他便知道自己此行凶多吉少了。
死便死,若能救出小青龍總不算虧。
白玦忽然心念一動,在因生機逝去而飛速枯竭的靈流中凝出些殘餘靈力,用指尖點著心口血跡一挑,便有幾束白光牽著血液從中飛出,在他指尖凝成個花生粒大小的血凝珠。
然後他把珠子放進了寧霜霽手裡。
說不清為何,他突然很想給寧霜霽留下點什麼,便很自然地想到了她教的這個小術法。
寧霜霽緊緊攥著血凝珠,靜看著他眼中神采退散,心裡驟然間升騰起一陣酸澀。
白玦死了。
從此之後,她又是一個人了。
孤單的感覺充斥著心房,她卻沒再流眼淚,所有的酸澀感都化為濃重怒意,衝刷地她腦中唯剩一個想法——
殺光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