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霜霽曾答應過白玦,絕不在人族領地顯露真身鬨事。
不過她不是傻子,真碰上危險,也不會強守什麼約定。
她在被困於木架上時便有化龍意圖,可有縛龍釘封著手腳及心口,她根本無法將靈流充分調動起來,想化形亦是不能。
後來白玦來了,她便覺得安全了,不必化龍也可以了……
若她早以青龍之身應付這些惡人,白玦是不是就不會……
寧霜霽輕輕幫白玦擦去嘴角的殘血,將他放倒在原地,施了守護結界護著,隨後手中長鞭一甩,水鞭頓時在空中化成無數水針掃射向莫家眾人。
就在眾人忙著抵擋水針之時,隻見一條青色巨龍驟然間升騰而起,直入莫家上空盤桓,頓時引得上方烏雲密布,電閃雷鳴。
青龍在濃密的烏雲中穿梭,隱約可見其青鱗閃動,卻無法觀其頭尾。
莫康榕高抬著頭,臉上笑意終於散儘,眼中閃過三分狠戾:“布陣。”
為今日祭祀之事,莫康榕特意召回了所有莫家弟子,隻為確保無虞。
並非每人都有操控縛龍釘之能,受過訓練的弟子們立刻排兵布陣,其他小弟子則負責守衛他們。
眾人皆翹首屏息,凝視著空中的雲團。
青龍忽然從烏雲中鑽出,帶著一身電光水汽直奔下方祭台而來,狂風中儘是飛速湧動的雨滴,刮得人皮肉生疼,更可怕的是隨暴雨而來的電閃雷鳴,直將莫家陣列劈得七零八落。
寧霜霽恢複龍身後,要避開自己招來的雲雨雷電是很容易的,她還有餘力衝進人群,以利爪長尾掃動一番。
弟子們再無法顧忌什麼陣型,胡亂操縱著縛龍釘去追巨龍,希望先將巨龍的狂躁勢頭緩下來。
寧霜霽知道縛龍釘不可小覷,有了警覺後一直防著,可惜莫家陣型雖已被衝亂,縛龍釘威力卻不減,她又常年貪玩疏於練習,全憑一身靈力硬來,到底還是被釘尖劃了好幾道口子。
好在終究沒再讓縛龍釘入體。
她心知速戰速決方為上策,又在人群中猛掃一圈後直衝上高台,用龍爪一把洞穿周重晏抖得發軟的身體,而後又狠狠拍向莫康榕。
莫康榕看準時機一閃身,控著手中暗藏下的一枚縛龍釘直朝她心口釘去。
寧霜霽早領教過他的奸詐,亦收回虛晃一槍的動作,改擺尾而上對他抽了過去。
縛龍釘沒能釘進寧霜霽的心口,卻狠狠在她腰身處劃出道口子,那東西也不知究竟用的什麼材料,竟能直透龍鱗。
龍血頓時甩了莫康榕一身,可他壓根無法躲開,因為龍尾已將他徹底卷起,然後帶著他重重往祭台上一砸——
莫康榕登時便被這威壓砸得七竅流血,表麵的冷靜也被徹底砸碎,露出內裡的瘋狂。
寧霜霽重新變回人身,站在他麵前居高臨下瞥著這喪家之犬。
當著莫康榕的麵,周圍水滴忽然凝成水龍,俯衝而下將台下眾弟子儘數絞殺。
再不似初遇周重晏時那般玩鬨,水龍過境之處儘是血色飛濺,龍吟之聲響徹雲霄。
莫康榕見布置全毀,仍拖著還未折斷的兩根手指試圖操控墜落在地的縛龍釘,剛一動便被幾枚水針刺穿手筋。
縛龍釘咣當一聲重新墜回地上,滾動著就要掉下祭台,莫康榕再顧不得家主傲氣,爬著要去夠,又被寧霜霽狠狠踩住手腕。
骨裂之聲在腳下炸開,寧霜霽陰沉著臉,半垂的眸子中滿是寒意。
莫康榕在她眼中看到了不同於之前的感覺。
那是大妖對眾生的蔑視,還有被頂到極致的怒意。
“我莫家乃世家之首!莫家不會毀在我手裡的!”莫康榕不可置信地獰笑著,喉中殘血使他隻能發出些微弱氣音,“龍脈被偷龍族都不敢作聲,可見龍也沒什麼厲害的,人族世家早已聯盟,我勸你還是乖乖就範……”
寧霜霽掀起眼皮掠了眼不遠處徹底涼透的周重晏,又將目光移回莫康榕臉上。
“偷我族龍脈,毀我族聲譽;寵信小人,害死白玦……活該你有這種下場。”她鬆開踩著莫康榕手腕的腳,將腳緩緩抵上他的咽喉,“神族是有規矩,但我一個被棄的族人,守規矩來做甚?”
“神?神……”明明已經入夏,可聽著她寒冰一般的聲音,莫康榕寒顫打得停都停不下來,連帶著腦子也遲鈍了許多。
他眼睛驚恐地瞪著,幾乎要脫眶而出,還未來得及再說什麼,就被寧霜霽徹底踩滅了生機。
寧霜霽手臂上有不少被縛龍釘刮出的傷口,血順著她手臂流下,從指尖脫出滴入地麵已成河的血流裡。
她並未在意,隻一步步淡定地走下階梯,揮散守護結界,背起白玦離開了這最令他厭惡的地方。
走前她猛地朝後一揮手,水龍便開始在莫家橫衝直撞,所到之處儘數塌毀,唯剩斷壁殘垣。
黑雲壓境及真龍入天之姿被不少人看在眼裡,平息許久後方有其他世家的人敢來探查,卻儘數愣在祭台之下,再不敢入內。
因利而聚,最終必會因利而散。
於是,探查者皆默默回程,莫家全門曝屍天地無人收斂,一代名門徹底落幕。
各世家都多少參與過偷龍脈之事,對妖龍尋仇內情心知肚明,便不約而同在典籍上避重就輕,唯簡書幾筆聊以記錄。
【啟和551年五月夏】
【修行世家之首莫家遭妖龍滅門,血流成河。】
【自此,世間再無莫家。】
【大事之後,為示萬象更新,眾世家共同商議次年改紀年為“祈寧”,借意祈求天佑安寧。】
從此,妖龍與人族之仇不共戴天之說開始大肆流傳於民間。
***
寧霜霽親曆過人心險惡,眼看著白玦身死,終於懂得了防備。
她怕再現龍身會將外人目光引到清川寒潭,所以以人身背著白玦找了兩天,終於找回了家。
期間她一直用山泉水為膜封著白玦的身體,以防暑氣侵襲,毀他屍身。
可寧霜霽也明白,無論她做什麼,這個身體終究是不會再睜開眼睛了。
她把白玦沉在寒潭底,而後再支撐不住困倦的身體,倒進蚌殼中沉睡過去。
寒潭底的小螃蟹每天都輪班幫她在礁石上記錄日月輪轉,她醒後睜眼一掃便知自己已睡了三天。
好不容易重獲自由,又和白玦去了那麼多地方,現在重回這裡,竟有恍若隔世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