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玦從小受困於莫家,性子又和那群人格格不入,想必也很孤單。
所以他才會在長大後試著逃離莫家控製,自在遊曆吧?
這些難免讓寧霜霽聯想到自己,再瞧著水底白玦蒼白的臉,便越發難過了。
於是,她火化了白玦的遺體,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跑出清川寒潭,找了處高崖,哭著將骨灰都散了出去。
天大地大,白玦終於自由了。
可寧霜霽又是孤身一人了。
……
眼前迷蒙一片,光影斑駁,寧霜霽定睛看了許久,才終於看清抱著自己的人是誰。
白玦遍體鱗傷,一身青衣基本被染成血紅,衣袖上有不少利刃割出來的口子,還在濕漉漉地向外滲著血珠。
“你受傷了。”
寧霜霽躺在他懷裡叫了他一聲,卻沒發出聲音,可白玦像是有所感應似的低頭看向了她,眼中儘是關切之痛,急忙叮囑:“彆動,你傷得很重。”
我?
寧霜霽垂下眼看了看自己,紅衣上確實破了不少口子,可血色融進紅布中便什麼都看不出來了。
她頭一直鈍鈍地疼著,身上像是幻夢中被釘了縛龍釘一般酸軟無力、麻痹不已,連疼痛的感覺都變得不甚清晰。
直到目光再次注意到白玦的青色的衣角時,寧霜霽才開始將自己從幻夢中分離開來。
夢中的“白玦”總是黑衣加身,一年多的時間裡寧霜霽再未見過他青睞於彆的顏色。
大夢一場日夜漫長,清醒之後,她也終於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
都是假的,都是夢。
所以白玦沒死,他沒死。
“吳心呢?”她沒再嘗試起身,隻靠在白玦肩頭問了句。
“執念幻境之陣已破,她走了。”
“嗯。”
“強破陣法,此地留存怨氣隻怕長存難消,必得列陣淨化,我已通知風家,很快就會有人來的。”
寧霜霽聽他淡淡說著,忽然有些感慨。
白玦總是能安排好一切,即使在幻夢中依舊如此。
好像隻要有他在,一切就都不用擔心了。
明明她總說自己厲害,能保護他的……
可其實被保護的一直都是自己。
寧霜霽鼻頭有些發酸:“白玦,我做了個很長的夢。”
“先彆說話了,好好休息,我帶你找地方療傷。”
白玦的聲音聽著有些緊張,卻真實地流淌在耳邊。
夢裡的絕望和孤單終於有了發泄的口子,寧霜霽盯著他的臉隻覺得心酸不已,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話本子上道儘了悲歡離合,可那都是彆人的故事。
唯有在夢中親曆後再看,才越發懂得其中酸苦。
她是氣吳心傷了白玦的,可到底還是更希望幫幫她。
之前以為是自己善惡分明,現在想想,或許更因為她們都曾抱著逝去的人手足無措,便像是在幻夢中有了共通之處。
可她們又是不同的。
“寧霜霽”可以在憑自身能力發泄報仇,而吳心隻能用死後執念換一場泡影。
唯最後的孤獨殊途同歸。
當溫熱的淚劃過臉頰時,她忽然感覺額上有溫熱的氣息湊近,在意識徹底斷絕前,一抹柔軟的涼意輕貼上了她的額心。
***
一日後,千結莊附近。
兩個人影一前一後在山丘間走著,前麵的黃衣姑娘似乎非常不滿後頭那人的速度,乾脆拽起他的手往前拖著走。
後頭那身著灰衣的人猝然被姑娘牽手,有些不好意思:“緋羽姑娘,這……這使不得啊……”
晃動間,他胸口銀線繡成的迅風紋迎著日光閃動著,格外顯眼。
“你既然是戚家弟子,有異象是不是該趕緊查看一番?”緋羽才不管他說什麼,拖著他的手繼續往前走,頭上雙垂髻隨動作齊齊擺動著,“我真的看到過那城忽隱忽現,非常詭異,就在前麵了!”
“我又沒說不去……姑娘你先放開——”
那戚家弟子話說到一半,忽然同緋羽一道怔愣在了原地。
隻見繞過一個小沙丘後,確實有座本不該出現的孤城矗立在荒漠之中,城門口全是巡視守衛的白衣弟子。
緋羽瞪大眼睛瞅著城門的人群。
已經有人來過了?
所以事情解決了嗎?
緋羽默默咽了下口水,僵著臉對戚家那弟子說:“喏,就前麵,你自己去吧。”
說著她就要轉身離開,卻被攔了下來。
方才還氣喘籲籲的戚家弟子再不是畏縮模樣,而是像看獵物一般緊盯著她,胸有成竹。
“小妖,不把話說清楚就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