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她越發深刻地體會到話本子的有趣用處。
“白玦,你知道‘青梅竹馬’嗎?”寧霜霽一邊回憶著《青梅戲竹馬》中的情節,一邊問低頭瞅著地上竹竿一頭霧水的小白玦。
“不知道。”白玦誠實地搖頭,想了想又解釋道,“翁先生沒教過。”
“這麼重要的事,翁先生竟然不教?”寧霜霽早看那白胡子掉書袋老頭不順眼,聞言立刻拍桌。
白夫人總教白玦要尊師重道,白玦一文一武兩位師父他都頗為敬重,自然不敢跟著說壞話,隻好低頭假裝沒聽見。
寧霜霽一拍桌差點把桌上撒著的青梅都抖下去,趕緊伸臂攏住,挑眉一笑,對白玦道:“把竹竿撿起來。”
白玦緩緩彎下身子,撿起那比他還高的竹竿。
寧霜霽看他仰頭對著竹竿頂發呆,隨手撿了顆青梅合指一彈——
正彈在白玦手上。
他吃痛鬆手,竹竿便啪嗒一聲落回地上。
白玦:?
寧霜霽:“再撿起來。”
白玦聞言照做,結果又挨了一枚青梅打手,竹竿亦再次掉落。
白玦:???
他沒忍住問:“師父為什麼打我?”
“這是在訓練你躲避的能力,”寧霜霽又捏起顆小青梅,放在手上搓著,眉頭一皺假裝嚴厲道,“都說了彆叫‘師父’,叫‘霜霽姐姐’!”
“可……”
“現在不是沒外人嘛,不會有人去和你爹娘告狀的。”
“哦……”
寧霜霽說著又抬手往地上一指:“撿起來,仔細看好我彈出青梅的方向,隨你躲開還是用竹竿擋下,隻要成功一回,咱們今天就可以休息了!”
小孩子到底是愛玩的,一聽成功就能休息,立馬聚精會神應對起來。
寧霜霽看他躲得辛苦,卻也不放水,幾乎用梅子將他全身上下都打了個遍,一輪打完還很不厚道地讓挨打的白玦自己將掉落在地的梅子都撿回來,以便繼續。
這一訓就直訓到日頭西沉,要不是寧霜霽一直控著力道,隻怕白玦身上早就青一塊紫一塊了。
白玦雖生來心性堅韌,但畢竟年歲尚小,被打得痛又一直無法成功躲過一回,不甘心地抿著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可目光一直堅定盯在寧霜霽手上不鬆懈,最後終於抓住機會將將避開一顆。
梅子蹭過他袖口砸進後方樹叢,引得葉片發出一陣窸窣響動。
寧霜霽一直是個嚴厲的師父,從不因同情而放水,正因如此,清楚她脾性的白玦在躲開的瞬間怔愣了一下,隨後立刻開心地笑了起來。
“霜霽姐姐!我躲過了!”白玦立刻扔下竹竿,竄到寧霜霽所在石桌邊坐了下去。
“看到了,”寧霜霽將桌上剩下的梅子一掃,全擲在地上,隨後從懷裡掏出一袋用油紙包著的東西,放在正中打開,“獎勵。”
白玦身手從裡頭取了塊灑滿糖霜的硬塊,放進嘴中,梨花香氣頓時在唇齒間釋放。
“梨花糖?”
“對啊,”寧霜霽也跟著取了塊放進嘴裡,“今年雨水多,梨花開得晚,最近才見到有人賣。”
白玦總和寧霜霽偷吃甜食,吃完一塊又取了一塊。
他其實並不喜歡過於甜膩的味道,但每當糖塊在口中化開時,他心裡總會莫名湧出陣滿足感,那種滿足感隨失落、悔恨等一係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糾纏而出,卻又能立刻被甜蜜覆蓋填補。
就像是被甜蜜治愈了一切。
“翁先生既然沒教,那今天我教你,”寧霜霽吃完一塊梨花糖,便開始假正經道,“咱們這關係啊,就叫‘青梅竹馬’。”
白玦似懂非懂,奶聲奶氣問:“師徒關係嗎?”
“不是,”寧霜霽其實也都是從話本子的故事裡自己悟出來的,便順著自己的理解胡說八道,“嗯……就是我跟你一起長大……”
“一起長大?”白玦歪頭,“那我跟爹娘、翁先生他們也是‘青梅竹馬’嗎?”
他這樣一問,寧霜霽頓時陷入沉思之中。
她思索半天總覺得話本子上不是這意思,應當是自己總結得不夠準確,正好餘光瞄到地上的竹竿和青梅,手指在兩人之間指著補充道:“還得是一男一女,然後你玩竹竿,我玩青梅,這樣才算!”
白玦直覺她這解釋奇怪,很想問一句“玩得不開心也算嗎”,可迫於寧霜霽的眼神威壓沒敢多言。
看在認識時間長且霜霽姐姐總給他糖吃,認真教他防身功夫,還對他很不錯的份上,他真誠地接受了這一理論。
於是,在城中大儒翁先生不留神的某天下午,好苗子白玦徹底記偏了“青梅竹馬”一詞,從此對寧霜霽的歪曲解釋深信不疑,以至於日後知曉本義都無法扭轉印象,隻覺得他和寧霜霽就該是“青梅竹馬”。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