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後。
“玦兒,出去要小心,要聽寧師父的話。”白夫人難掩擔憂地替小白玦理著衣服,依依不舍地放手將人交給寧霜霽,“麻煩您了。”
寧霜霽牽過白玦的手,不太耐煩地朝白府門口烏泱泱出來相送的人擺了擺,帶著白玦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她實在是不明白,這有什麼好送的?
她不過是見白玦平日裡被管得太嚴,除了偶爾能在瑉良鎮內逛逛幾乎沒去外麵見過世麵,於是打算帶他去附近山丘上玩一下午而已。
從前這事也提過幾回,卻總被愛子心切的白夫人推脫。
寧霜霽在人族待得久了,看多了便也學會了說話的藝術,最後試著用冠冕堂皇的借口隱藏下玩樂心思,說是要教白玦野外存活知識。
她心裡想著白夫人若再不同意便乾脆動用術法控製她同意,好在白夫人自己“識時務”。
順著古官道行至山邊,寧霜霽帶白玦隨岔路拐進了山。
今世的白玦如今才六歲,一直住在城鎮之中,家裡又吃喝不愁,還從未體驗過進山探險的樂趣,路上便開始壓抑不住興奮。
他話雖不多,可一雙清亮的眼睛早好奇地東看西看起來。
小山丘不高,而且他們一直都在山腰附近兜圈子,不上不下的平路走起來並不費勁,因此白玦一直緊跟在她後麵沒被落下太遠。
這樣在山中林間無人處穿行的感覺很像是回到從前,寧霜霽回憶起不少事來,想起什麼便同白玦說什麼,繞下來還真教了白玦不少東西——都是白玦前世曾教過她的。
“嘶……”白玦走著走著突然被嚇一跳似的猛吸了口氣。
寧霜霽趕緊回頭去看,發現他正揉著自己的手背,揉出片微紅的痕跡。
身為龍,寧霜霽身上自帶威壓,普通山蛇從不敢靠近,如今白玦心口藏著她一分龍息,她自然也不擔心白玦受毒蛇所擾。
寧霜霽淡定地朝他手邊植物瞥了眼,發現原來裡頭藏著顆盤旋而上的刺荊,隱在葉片後方,隻微微露出根不顯眼的尖刺。
“劃破了?”寧霜霽執著他手檢查,發現隻是刮破表皮,並未出血。
白玦搖頭,而後直勾勾看著刺棘。
他不僅不害怕,反而很好奇:“這是什麼?”
“刺棘,”寧霜霽擰著沒刺伸出的地方折下一段,“現在是新長的,還不算硬,若是折斷曬乾,尖刺會變得更硬。”
“霜霽姐姐真厲害。”白玦驚訝地接過,目光裡頓時又多了幾分崇敬,“這能用來做什麼?”
這些都是白玦所教,如今寧霜霽不過是還給白玦罷了,但並不妨礙她得意,一得意就忍不住想再多說點兒。
結果發現好像沒什麼可說的了……
前世白玦隻是想讓她注意躲避,尤其是要躲深秋初冬時候因乾枯失水而變得堅硬的刺荊,倒是她自己曾想過折些來做武器,可沒碰上幾個壞人不說,這玩意用起來又不如直接禦水方便,她便放棄了。
真正用到還是白玦死後。
寧霜霽想了想對白玦道:“可以用來趕鳥。”
清川寒潭中有隻青鳥總喜歡脫離族群湊到她身邊,弄得寧霜霽在枯樹上曬太陽時耳邊都不得安寧,她便外出折了許多刺棘回去,將旁邊樹枝裹得無處落腳,這才終於趕跑那隻吵鬨的小青鳥。
“趕鳥?”白玦顯然沒想過會是這麼一個答案。
他本以為會同其他植物一樣有些藥效來著。
“對啊,趕青鳥,”寧霜霽餘光瞥見前方不遠處的酸棗樹,心思一下全飛了過去,勾手示意白玦接著向前走,匆忙結束了這個話題,“青色的鳥,看著挺肥的,不過我沒吃過。”
白玦:?
今世的白玦還隻是個孩子,並不如前世那般能迅速習慣寧霜霽跳躍的思維,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把這些話聯係到一起,便乾脆全默默死記下來。
於是他腦子裡幾下的幾個關鍵大概就是:刺棘→專門趕青鳥→肥美好吃(霜霽姐姐好像很喜歡)。
寧霜霽不知道白玦已經開始腦補她茹毛飲血地殘暴場景,聽著身後人喘息沉重,明顯是開始跟得吃力,便走到酸棗樹旁揪下一捧酸棗放進白玦手中,隨後一把抱起他飛身躍上樹頂休息。
當她將白玦放在枝杈上坐穩時,白玦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這東西酸甜,再解渴不過,”寧霜霽從他手裡取了顆酸棗,又往還在發呆的小白玦嘴裡塞了一顆,“今天玩得差不多了,在這兒歇歇,等晚些回城帶你吃過晚飯再回家。”
白玦無意識地點頭嚼了嚼,低頭看著底下高度,又看了看遠處小蘑菇似的連成片的樹頂,眼睛越來越亮。
“我們……可以在這裡待久些嗎?”他突然問。
寧霜霽:“喜歡這裡?”
白玦點頭,眼中滿是自在。
爹娘總同他說外麵危險,平日裡很少讓他出門,雖然身邊人一直未對他明說,但他知道家人似乎在擔心著什麼,舉家遷居亦是為躲避禍事。
因此他也不敢亂跑讓家人擔心。
這些事隻是他的猜想,所以他並沒有告訴寧霜霽。
他單手扶著樹枝,在空中輕晃著腿:“一定是因為霜霽姐姐你厲害,爹娘才會放心讓你帶我出來的。”
寧霜霽又撿出顆酸棗嚼著:“這有何難,以後你想出來就告訴我!”
你還是我帶去的呢,我要帶你出來,看白家敢不放人,她心中暗暗想道。
“謝謝霜霽姐姐!”
“我們是朋友,這有什麼?”
“你真好!”
白玦開心地傾身在寧霜霽臉頰上輕輕親了一下。
寧霜霽被他這動作弄得一陣怔愣,回神後竟有些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將視線挪向遠方樹頂上的一隻小雀,含糊地從喉嚨裡擠出聲意味不明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