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爺見狀心下一沉,卻不能放任兒子被這樣一個來曆不明的人帶走,奪回白夫人手中藤條便衝了過來。
寧霜霽麵不改色地也給了他一鞭,隨後將水鞭往空中一拋,水鞭立刻化歸無形。
滿園人眼見那鞭子不似凡物,皆驚懼不已,再不敢上前。
白夫人哭著衝上前扶起夫君,咬牙克製複雜情緒:“禦水之術……你究竟是何人?!”
寧霜霽身手不錯,又一直定居瑉良鎮,白家隻當她出身武家,見她孤身一人無依無靠,這才試著請她來教白玦武藝。後見她對白玦十分上心,性子又活潑,竟能同孩子玩到一起去,便直聘到如今。
未曾想竟是引狼入室!
寧霜霽不常能見到白老爺,但她對白夫人印象尚算不錯,便沒有多加為難,但經此一事她帶走白玦之心已起,自不會收回。
她隻冷冷拋下句“你們不必知曉”,而後牽起白玦便要離開。
手忽然被白玦一把甩開,寧霜霽怔在原地,回頭隻見白玦跌跌撞撞撲回白家夫婦身邊,哭叫著爹娘。
她低頭看了看空蕩的手心,忽然有些慌了。
察覺到有人接近,白玦猛地回頭。
目光裡再沒有欣喜,沒有自在,隻有防備和疏離。
寧霜霽緩緩抬手,想替他擦一擦臉上的淚,白玦卻以為她又要對白家夫婦做些什麼,顫抖著展臂擋在二人麵前,同寧霜霽冷眼對視著。
“不許你傷我爹娘!”
寧霜霽望著他緊蹙的眉頭,心裡忽然沒來由地想,白家夫婦對他應該是真心不錯的。
所以在白玦心裡,她已經不重要了?
心口酸得發疼,將怒意儘數衝散,隻剩下滿胸惆悵堵得人說不出話來。
寧霜霽縮回手,慢慢蹲下身子,許久後才發聲問:“白玦,你不願意跟我走嗎?”
白玦還在抽噎著,抿著嘴不回答。
“那你想留下嗎?”寧霜霽換了個問法。
白玦撇開頭,再不看她。
寧霜霽忽然淺淺一笑:“我明白了。”
她起身抬手在空中撈了一圈,院中眾人眉心便飛出些白色光點飛入她手心彙聚,連同白家夫婦也沒有放過,唯有白玦愣在原處,不知所措地看著這一切發生。
捏碎手心彙聚的所有光點後,神色呆滯的眾人齊刷刷暈倒在地,院中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白玦嚇得立刻附身去探爹娘鼻息,發現他們還活著,這才放心。
再一抬頭,正迎上寧霜霽帶著笑意的眼睛。
她明明是笑著的,可白玦總覺得在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難過,連帶著他都難過起來。
“白玦,我們是朋友,以後你有危險我仍舊會護你,”她頓了下,垂下眼接著道,“我覺得你前世過得並不開心,今世能偏安一隅也挺好的……”
她說了半天,卻並不知道自己想表達什麼,腦子裡所有思緒燉粥似的攪在一起,成了凝固的漿糊,在找不出絲毫邏輯可言。
她其實很想說自己真的很舍不得他,所以即使知道自己的身份出現在人族地界常住不甚妥當,卻依舊不肯離開。
也想說願意尊重他的想法,但求他再認真想一想。
畢竟寧霜霽真的等了他很久。
寒潭底的礁石早不知被小螃蟹刻滿了幾塊,換了一回又一回,三百年時間回想起來如彈指一揮,可過起來每一天都是孤獨而漫長的。
如今隻重聚了十三年而已……
可惜這些都在白玦記憶之外的歲月裡無聲無息地進行著,所以白玦什麼都不知道。
明明寧霜霽才是他的朋友,白家這些人說到底不過是她找來臨時照顧他的過客不是嗎?
但最終寧霜霽什麼都沒說。
她不愛示弱,也不想平白用這些負擔將本無憂無慮的白玦重新拉回煩惱的日子,便隻倔強地笑著,抬手將冰涼的手指點上白玦的眉心。
她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但若這是白玦的選擇,她願意成全。
為了前世的相伴相行,亦為了前世的舍命相救。
當白色光點順著她的指尖逐漸離去,白玦隻最後聽到一道幾不可聞的聲音輕喚他的名字,如泣如訴,墜入腦海中激起層層漣漪泛濫。
寧霜霽對著手心上浮動著的微光看了看,再不猶豫,一把捏碎。
微光四散成螢火,逐漸湮滅。
被抽去記憶後,白玦頭腦變得昏沉空蕩,眼皮像是有千斤重,似乎馬上便要重重壓下,可他意識卻隨腦海中激蕩的漣漪變得無比清醒。
心口猛地泛起一陣清涼氣息,直隨血液流便全身,迷糊間他隻見有許多微光出現在夜空之下,漸漸凝聚成一點,向他飛來。
再回神時,院中已無寧霜霽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