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世-吊唁 如今她願心懷敬意,以一叩……(2 / 2)

可惜死寂中或挺立或伏倒的草木,皆是兩月前慘劇的見證者。

翻牆而入後,白玦在府上長廊殿閣穿行著,試圖尋找些許可以留作紀念之物,卻什麼都沒能找到。

或許是世家弟子以為白府上下儘數喪生,便將小物件同屍身共同掩埋了。一來免得日後再有歹人覬覦白府財物,二來這些可算作陪葬物品。

出白府後,他們去了白家墳塚。

據傳康家聽說白府之禍後,專程派人前來接手喪葬事宜,並在瑉良鎮郊開辟出一處空地作為墳塚。

白家夫婦生前一心向善,口碑甚佳,城中民眾絲毫不以此地為晦,絡繹不絕,直到過晝間陽氣至盛之時,不再適合吊唁,才再無人來。

為免節外生枝,白玦和寧霜霽一直躲在暗處,直等到無人後才現身。

墳塚四周明裡暗裡布著不少防妖符咒,下足了功夫,不知其中是否也有白思行所留。

白玦留意到符咒存在,擔憂寧霜霽的安危,正要勸她在外麵等片刻,就見她先停下腳步回身看過來。

“去吧,我等你。”她說。

白玦輕點了下頭,緩緩朝墳塚正中的一個石碑走去。

外人不清楚白府所有人的名姓,因此墳塚中大多是無名墓碑,但中間這個卻清晰刻著逝者名姓。

——是白夫人和白老爺合眠之處。

生同衾,死同穴,縱無法白首,終不負情深。

白玦麵向石碑,長跪於地,稽首相叩。

寧霜霽就站在不遠處安靜望著。

她沒有同白玦一起上前,因為她知道白玦一定有很多話想對白家夫婦說。

這是最鄭重的彆離,也是最後的傾訴,她不想打擾。

終於等到白玦起身,寧霜霽猛地抬步跨入符咒範圍,走到他身邊。

白玦有些驚訝:“你怎麼進來了?”

“符咒力道到底有限,且不說我是半神之身,論能力在妖中也是大妖中的大妖,不怕這些。”

寧霜霽說完將目光移轉至石碑之上,學著白玦的樣子跪下,一拜到底。

——白老爺白夫人,還有白府的大家,多謝你們一直以來對白玦的照顧,也多謝你們將他視為親子舍命相互。從前霜霽任性頑劣,不懂真情可貴,如今倒是有些明白了。

她傲氣不羈,從前族中祭祀時跪天跪地尚且不願,娘親死後旁人便更不用說了。

可如今她願心懷敬意,以一叩送故人安息。

惟願善者所到皆安,再無禍事。

白玦沒想到她會如此,在她起身後便覆手牽住她,力道不輕不重地攥著,像是抓著件稀世珍寶。

寧霜霽倒覺得他不必這般感動:“他們是你的爹娘,那四舍五入也算我爹娘,送一送也是應當的。”

即使知曉白玦記憶並未被消,他們也一直非常默契地沒再提過送養一事。

事到如今,白玦從何而來已不重要,反正他們已心知該向何而去。

二人相牽著朝官道走去,走出不遠後忽聽到車轍顛簸的聲音,不禁齊齊回頭。

竟是輛馬車從城中奔出。

馬車在墳塚前停下,趕車人下車後回身叫人,而後車廂中緩緩走出位白發蒼蒼的老者。

正是年前便告老還鄉的翁先生。

趕車人像是翁先生的家奴,好心勸道:“先生剛到,舟車勞頓著實辛苦,其實可以明日趕早再來的。且如今未時已過,來墳塚吊唁會不會……”

“莫要多說,”翁先生扶著趕車人的手下車,“既然已到,就不該拖到明日。白老爺白夫人寬厚待人,老夫久居府上多年,回鄉後仍得他們關照,就是子夜才到,來上一趟又有何妨!”

“況且玦兒他從小隨老夫習文,如今已十年有餘,老夫早將他當作我兒看待了啊……”

翁先生形容哀痛,說著竟不住痛哭起來。

趕車人再不多說,輕歎著氣將身形蹣跚的翁先生扶至白家夫婦石碑前,又反身回車上取金銀紙錢,用火折子點火燒起來。

老人抽噎的聲音在寂靜荒郊中清晰可聞,即使白玦和寧霜霽隔著數丈距離,仍能感覺到其中悲切。

寧霜霽想了想,有些不忍地問:“你要不要過去看看?”

白玦唇線緊抿著,聞言搖頭道:“墳塚中有寫著我名字的墓碑,就在爹娘旁邊,想來是舅舅為護我安危特意為之,我若上前,便是辜負他一番苦心——”

“而且,我不能攪亂翁先生晚年安寧。”

他們同墳塚之間有一小片竹林遮擋,因此未被翁先生察覺,白玦亦借遮擋掀衣擺朝那處一跪,低聲道:“翁先生在上,白玦再次謝過先生教導,定不忘做人之理,一生踐行。”

“遙祝先生福壽綿長。”

寧霜霽懂他顧慮和不舍,在他起身後再次牽住他:“等我們平了戎狄之亂,我同你一起去看翁先生。”

即使不能露麵,看看也是好的,她想。

“好。”

白玦起手替她撩去被風吹亂的碎發,替她挽到耳後,目光垂下時正觸及她頸上所帶的紅色珠子:“一直見你帶著,倒不知這是何物?”

“這個啊,”寧霜霽的視線同他交彙,笑意深深,“是我的護身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