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在古戰場得知前世種種後,寧霜霽和白玦還沒能在無人打攪的環境下好好說說話。
不過眼下的確不是抒發情感的時候,寧霜霽頗為煩躁地瞪了眼風棋,仿佛他的臉上寫滿了“蠢”字。
風棋的話邏輯能自洽,也確實符合他那有不少小聰明卻沒什麼花花腸子的性格。
白玦和風棋曾以親如兄弟的身份在風家共同修習多年,彼此了解足以支撐白玦判斷風棋所言幾分真幾分假,寧霜霽看白玦的態度,便知他已相信風棋所言。
而寧霜霽自己,其實也是相信的。
不光是出自對風棋本性的了解,記憶中天門之靈滿是惡意的話語和行為,也是推波助瀾的關鍵。
天門之靈自負而惡毒,若地門之靈同它有所勾結,那麼會利用風棋向萬物生靈下手也不是不可能。
風棋自知大錯已鑄成,麵對龍族苦主寧霜霽,他也隻能收斂他那高傲態度,問心有愧地繼續分享自己所知情況。
“我之所以肯定地門之靈有問題,不僅是猜測,更是因為我那次回去時碰巧聽到了它和天門之靈的對話。”
或許是因為天地動蕩太大,加上那時天地門之靈正處在激烈爭論之中,所以風棋踏入地門中時,並沒有引起地門的注意。
天地門雖叫“門”,但其實並非薄薄一片,踏入其中時會先進入一片縹緲虛無的空間。那空間伸手不見五指,但隻要一直向前走,不久後便能跨出去。
然而那日,風棋沒有快速離開地門,而是藏在裡頭偷聽起來。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唯有一男一女兩道聲音交織起伏,就像兩個惡作劇的孩子在爭論不休。
地門之靈的聲音雖也會在童音與成人嗓音之間不斷變化,但聽上去一直是女子的聲音,因此即使沒有麵容可視,風棋也不難區分它與天門之靈。
正是那次偷聽讓風棋徹底認清現實。
風棋:“它們的對話中曾提過另一個有關青龍的賭約,還提及了青龍的出生卜辭,而我也是因此才明白,我不過是一顆棋子而已。”
寧霜霽:“……”
風棋:“或者說,天地萬物皆是它們遊戲中的棋子,它們最終要達到的目的,是掀翻整個棋盤。”
白玦:“因為你聽天地門提到過霜霽,覺得她也是被利用的一環,所以才來找我們合作?”
“不僅是她,還有你。”風棋目光在白玦和寧霜霽之間逡巡後定在白玦臉上,“它們對話中多次提及青龍和主神,因此我那時便暗暗盤算,若能再得到機會出去,一定要找到青龍和主神,試試能不能拉為盟友。”
有些事外人不能理解,便會更容易傾向於置身事外的保守,但若是同樣身為被利用的關鍵棋子,或許能有孤注一擲的勇氣。
沒想到緣分如此奇妙,早在他還未曾記起從前事時,便已同他們有了交集。
“你可有聽到卜辭內容?”寧霜霽從風棋提及“青龍的出生卜辭”時便一直皺著眉,待他的話告一段落後立刻發問。
風棋看過她和白玦前世記憶,知道她就是天地門口中那至關重要的青龍,眼中驟然閃過些略顯複雜的情緒。
寧霜霽看他這表情,腦中猛地閃過那張曾同《分魂術》一書同埋於地下的卜辭紙條來。
“死萬物而入神族?”她問。
“對。”這事她有權知道,也早晚會知道,風棋見她已經猜出,便沒有再瞞。
若非突然冒出什麼天地門,還將她視作打賭工具,寧霜霽還真想不到,原來她無意間發現的紙條上記錄的竟是她自己的卜辭。
風棋:“冥族沒有出生卜辭一說,我起初並不知道卜辭是何用途,可從你們的記憶中看,這東西似乎是天門之靈掌控神族命運的關鍵之物。”
白玦頷首:“地門之靈通過你落子,而天門之靈則早就借用卜辭擺好了棋局。”
與其說天地門之靈是在為賭局博弈,倒不如說,是一丘之貉在共同為最後毀滅天地的瘋魔之路而排兵布陣。
寧霜霽耳朵聽著他們的對話,可腦子裡卻開始拚合起自己的經曆來。
她總算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單獨留下,又被族長封印在寒潭底了。
——或許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卜辭。
因為崇敬天地,因為太信任卜辭上所書之事的真假,所以哪怕舉族遷移,也不敢冒著卜辭應驗的風險帶上她。
因為怕當她通過躍龍門洗去妖魂陰氣而正式跨入神族的一刻,真的會發生“死萬物”的大災。
寧霜霽曾經非常想知道自己為何被孤零零拋棄在清川寒潭,甚至因此生出對族人的怨恨,可在碰見白玦並和他經曆兩世相伴後,她對此早已不在意了。
但不在意並不意味著知道實情後不覺得荒唐可笑。
白玦寬厚的手掌忽然覆上她緊攥成拳的手,溫柔地扣著。
因為失血,他的手心不同以往那般溫熱,而是微微泛著些冰涼,其中安撫之意卻依然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