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的確怨恨過族人,但有人給予我關愛,也教我學會了回報,我早已不恨……這些年的時光無憂無慮,彌補我很多遺憾,如今……也是時候送你們迎接真正的自由了。”
兒時一切孤單記憶都已被填補,她不會忘記和族人在清川寒潭中嬉戲鬥嘴的日子,也記得和族人一起抱怨清川寒潭結界太嚴密,無法出去看看大千世界的煩悶。
族人確實在小心翼翼護著她安寧無憂,可那些話語中又怎會沒有真實的遺憾?
“凝著殘魂強留於世何等艱難?我知道你們是自願被困於此,”寧霜霽抬起她於白玦相牽的手,堅強地扯出個笑,“但我已記起一切,不必再擔心我。”
“讓我……送大家一程吧。”
她話音一落,族人們的身體也開始虛化,各色光點從其中逸散而出。
千年歲月打磨後,他們的目光再不似從前那般稚嫩靈動,卻磨不去其中真心笑意。
“再見了霜霽。”
“我們隻是暫時離開,不會再拋下你一人了。”
“等我們養好魂靈傷痛,自會歸來!”
宣起身上也有金光逸散而出,他緩緩轉頭望向白玦,即使知道他已不再是主神大人,仍難掩敬意。
“龍族得以存續,全賴主神大人相救,在此拜謝。”他疊手於額上彎腰一拜,“以後霜霽丫頭又要托您照顧了。”
各色光點騰空而起,彙成一條條龍形光影盤旋在清川寒潭上空,仿佛在作最後的告彆。
宣起起身,對寧霜霽笑得和藹親切:“丫頭,你娘親很愛你,外……族長也是!”
“願神樹有靈,天地仁愛,護你們周全。”
隨話音落下,他的身體也化作一條金龍虛影盤旋而上,其他族人見狀皆彙聚到他身周。
雖不再有執念幻境之陣,但此番變動同樣招來了脈輪中深藏千年的傷痛相襲。
而這次,風刃沒能再靠近她與白玦,便被化歸龍形的族人們儘數攔下。
千年陪伴後,他們又替寧霜霽承下了這些來自前緣記憶中的傷痛,在徹底離去前最後護了她一回。
寧霜霽其實沒聽懂族長最後一句話,不知道“神樹”為何物,更不知為何經曆那麼多變故後族長依舊相信“天地仁愛”。
可惜她沒機會再問了。
金龍猛地俯衝而下,繞寒潭邊那半棵枯樹一周後再次衝入高空,族人們則一個個相隨而動。
寧霜霽仰頭望著直跟著族長衝出寒潭結界的族人們,不由得快跑兩步到那枯樹旁站定,眼眶一點點變紅。
出了清川寒潭,沒了結界和脈輪相護,他們很快便會消散入天地之間。
但正如大家所說那樣,龍族一直相信,隻要魂靈不滅,魂歸天地休養後終有重生的一日。
不過是累了一世,需要暫歸來路休憩罷了。
宣起帶著小輩們衝出結界,眼見周圍光點漸漸化歸無形,融入天地之間,心中感慨萬千。
他曾懷疑過內心長久以來的信仰,可當千年前見證千顏神樹顯靈後,便重拾了希望。
而今日再見主神,他越發確定自己的信仰從未出錯。
——天地孕育萬物,仁愛而慈悲,又怎會因外人邪念而改?
想當初他拚死帶著小輩殘魂與血凝珠回到清川寒潭,正苦惱該如何替寧霜霽保住好不容易凝住的神魂時,寒潭邊那棵不甚起眼的歪脖枯樹陡然不劈而自裂。
樹乾正中裂痕越來越深,最終歪脖枯樹竟自行分成左右兩棵。
正當眾人震驚之時,右半棵樹竟化作流螢飛散開來。流螢彙聚到血凝珠旁,吸出裡頭寧霜霽的神魂,而後在地上凝出了一具同原本的她一模一樣的身體。
千顏木為寧霜霽提供了新的肉身,同時以神木之力輔助煉化周遭靈氣精華,供神魂在內安息靜養。
隻是刻入魂靈的傷痛豈是輕易便可修複的?
曆經近千年她才得以蘇醒,同時也失去了過往記憶。
那時全族都以為主神大人已灰飛煙滅,再無複生可能,因此隻覺得失去記憶對寧霜霽來說不失為一件好事。已難維持身形的宣起便乾脆以自身化幻境,遮掩住可能暴露龍族過往的一切,包括那藏滿龍族書典的山洞。
他和族人想送寧霜霽安穩後世,不必知道自己是龍,更不必知道龍族都經曆了什麼,隻簡單快樂地生活就好。
而今能再見主神大人,想必他也經曆了同寧霜霽類似的奇跡,這才得以凝魂轉世,重現於人界。
這樣的奇跡同時發生,又怎會是巧合二字可以解釋的?
一定是天地感念二人犧牲,不願萬物生靈為邪念惡意所控,才選擇出手相助……
他們是不是也終會如天地期望的那樣,帶萬物生靈掙脫被擺布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