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棋是靠靈識中所帶的靈力閃身而至,陰寒之氣登時隨靈力逸散開來。
此舉會招來多少注目可以想見,風棋有些無奈。
他今日本打定主意想把出風頭的事全交給白玦和寧霜霽,畢竟親眼見證下震撼力更強,讓各世家清楚感受到自己在同何種力量為伍,才便於凝聚人心。
這事本多他一個不多,可他如今畢竟掛著風家少主這身份,今世老爹還在身旁,他若用了冥君之力,豈非等同於懟著老爺子的臉告訴他兒子不對勁?
可眼下顧不了那麼多了……
被定住後康轍臉上終於露出一絲驚疑,原本冷靜淡漠的目光微微閃過些動搖,可他很快便穩住情緒,平靜審視起眼前小輩。
康轍記得這是風溯河的獨子,好像叫風棋。遇兒小時候曾跟他上過一次天淨山,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日日都要念起這位風棋哥哥,極為不舍。
如果後來沒發生那麼多事,風棋也是定好要入康家內門修習鬼修之術的……
他本可以和遇兒成為同門師兄弟……
康轍舐犢之情無處安放,連帶著對眼前小輩也起了惻隱之心,晃神間還不等他開口,隻見風棋勾唇一笑,當即有一陣陰冷氣息被灌注進他的眉心。
康轍暗道不妙,可還不待他反抗,那陣冷意便裹挾著他的靈流,順鬼契連線蔓延而去。
與此同時,在場眾人皆看到兩道肉眼可見的黑線從康家主身上延伸而出,一條接入倒立塔中,而另一條則貼地直穿入後山內院之中。
鬼契連通出的細線有時可用肉眼所見,鬼修可隨心意自行控製,因此康家弟子們對此並不為怪,隻以為是師父故意為之。
他們真正在意的,另有其事。
“線怎麼有兩條?”孫童大叫一聲。
由於過於震驚,他沒控製好音量,驚疑之聲登時傳遍全場。
趙亭安循聲看去,看清那細線消失的方向後愣了愣,轉頭想向方師姐求證,才發現方師姐那冰冷的表情中也多了些凝重,甚至不自覺朝後院方向挪動了幾步。
趙亭安的心猛地一沉。
然後,死寂被師父撕心裂肺的質問聲打破。
“你怎麼會鬼修之術?!”
風棋微微一笑,微抬起下巴道:“因為見過的死魂多吧。”
他淡定地控著兩條線,將自己所念指令強行隨靈力打入細線之中,頭也不回地對身後高塔旁的白玦和寧霜霽道:“我把死魂從塔中引出來,你們趁機吸走彙聚的陰氣,沒了力量供應,這陣法就成不了!”
白玦和寧霜霽應下了。
康家主已再無方才的沉穩氣勢,怒吼著讓風棋住手,反倒是風棋從頭至尾都是一副輕鬆神色。
“康家主不太厚道啊,”他一麵用靈力碾壓,一麵瞥過地上那根通向內院的細線道,“你不是自己也有彆的死魂嗎?怎好光叫門下弟子犧牲,替你養執念幻境之陣?”
康轍聽了這話,先是回以一聲嗤笑,而後笑聲越來越大。
不知為何,風棋覺得其中沒幾分痛快,反倒藏了不少悲戚情緒。
康轍猛一收笑意,眼中怒火再壓不住:“毛頭小子,你懂什麼?你懂什麼!”
他吼完後再不說話,開始操縱體內靈力同風棋相抗衡。
哪怕知道作用微乎其微。
不是不自量力,而是明知敵不過卻不甘心束手就擒的最後掙紮。
一道人影從後院晃晃悠悠飄了過來,人群中開始零星出現短促驚呼。
“師娘!”
風棋也抬眼看去。
那道人影腳腕處綁著從康轍身上延伸而出的黑線,臉色蒼白如紙,唇色淡的幾乎無法分辨,目光呆滯無神沒有焦點,隻僵硬地順著黑線一點點向前飄行。
鬼契是不能同活人相結的。
所以,康夫人已然離世了?!
風棋沒想到會是這結果,微一皺眉。
他是見過康夫人的,但那是很久前的事了。
隻記得那時康家主攜夫人與獨子康遇一同入天淨山議事,康夫人對當時年紀尚小的他很是照顧。
印象中,是位很愛笑的人。
可如今,她的麵容因無神而鬆弛,嘴角被拉扯向下顯得嚴肅而難過,哪還有從前的明豔?
“芳荷,你怎麼出來了?”
尤在出神的風棋忽然被一道聲音喚醒,回神後發現竟是康家主在說話。
康轍無法轉頭,隻能拚命轉動眼珠去看來人,柔和語氣聽著同方才憤然怒吼時的他判若兩人。
“回去吧……遇兒很快就能出來了,彆擔心,我不會讓他有事的。”
風棋腦子裡閃過自己曾半帶玩笑語氣說起的話——
-康家確實發生過一等一的大事。
-不過不在三年前,而是五年前。
-五年前,康家少主,也是康家主的獨子康遇,因急病死在了出山做任務的路上。
他說這些時沒多在意,而白玦和寧霜霽這兩位聽者也並未將此事同井上符紙聯係起來。
難道,這竟是正解?
孫童捂著臉啜泣著,從看見師娘的第一眼他便再止不住眼淚,最後更是直接哭跪到了地上。
“方師姐,我們這麼做真的對嗎?大師兄真的希望結果變成這樣嗎?”
方榭耳邊嗡嗡作響,腦子一片空白。
而當她僵著脖子轉向孫童的方向時,發現身周場景忽然變了。
那還未正常成型的執念幻境之陣在多方拉扯下變得越發不穩定,而像她這樣為魂主貢獻過死魂的鬼修,便成了最容易受到影響的人。
方榭冷下臉來,狠狠閉起眼睛,再睜開時所有震驚和悲傷的情緒都被再次壓回心底。
她重新抬頭環顧四周,眼中沒能維持片刻的平靜便再次被打破了。
這是大師兄死後她幾乎夜夜都會夢到的情景。
即使知道眼前一切全是假的,她還是無法維持冷靜,心裡控製不住想這是不是一個契機,一個能和已逝之人在幻境中再見的契機……
在這樣的想法驅動下,她暫時拋卻了理智,腳步越來越快,最後順著熟悉的石子小路衝入一間客房,開門後發現有好幾個小弟子趴跪在床前,而床上隻有個蓋著白帛的人影。
“師姐你終於回來了!大師兄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