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霜霽召回水龍,合手將其壓縮成一個茶盞大小的圓球。
外層靠靈力凝型的水膜依然死死兜著內部,而空間壓縮使得灰黑色煙氣逐漸變深,最終成了濃黑如墨的狀態。
她將水球捏在手裡,發現後山此時除她之外隻剩白玦和風棋了。
“這個給你,”寧霜霽將水球拋向風棋,“裡頭估計還有不少有幸留存下來的殘魂,我記得你說過,人魂死後需要找到歸路,才有入輪回的可能。”
而風棋說過,地界便是人魂死後歸處。
“既然你不久後打算回去一趟,不如順手帶上這些可憐人。”寧霜霽建議。
風棋接住那水球後轉動著看起來:“摸著像涼玉,這東西不會一捏就碎吧?”
“你不手欠用靈力擊它就不會,”寧霜霽知道他這是答應了,回答得也更細致了些,“我沒弄得太堅固,免得你回地界後打不碎,反倒麻煩。”
風棋咕噥:“也太小瞧我了……”
寧霜霽聳肩,看在他剛幫忙解決一件大事的份上,沒有繼續損他,而是換了個話題。
“這次怎麼沒出現風刃?” 她問白玦。
上山後她一路警惕,就是擔心風刃驟起傷及無辜,沒想到竟如此平靜。
白玦垂眸看向塔尖處的破洞,若有所思:“因為這次脈輪上並無什麼陰邪陣法成型吧。”
說起這個,寧霜霽更加疑惑:“幻境陣法已開始影響周遭場景,我本以為這便是有了成型之勢,要攔下很難呢。”
康轍三年謀劃布置,正好被他們趕在最後一刻破壞,真不知是該說康轍過於不幸,還是他們太過幸運。
風棋想是從她表情看透了內心的話,賤嗖嗖潑冷水:“不是我們幸運,而是這陣法從一開始就成不了。”
寧霜霽一直在控水龍吸取塔中殘存之物,並未瞧見康遇死魂出塔後的狀態,聽風棋這話直覺自己錯過了些什麼,忙問:“什麼情況?”
未免風棋又吊她胃口將她惹惱,白玦先開了口:“康家主發現兒子被困陰井、死魂殘缺後,所想對策確實瘋魔,但在親眼見證幻境閃動之下,誰也不敢掉以輕心,因此我們反倒忽略了一件事。”
“一件最重要的事——”
“若康遇真的魂帶執念,就算死後並未立刻成為魂主,被陰井所攝無法逃離後,執念之怨怎還能壓抑?”
寧霜霽:“你是說,他根本沒有執念,所以陣法也不可能在他身上成型?”
她頓了頓,指向高塔:“那剛剛……”
這件事上,風棋也有發言權,自然憋不住要插話:“我壓製康家主時探得了他部分感知及記憶,與其說他所見幻境為康遇所造,倒不如說來自於他自身回憶。”
白玦也補充道:“還記得幻境閃動時變化之強烈嗎?萬般山河景象幾乎沒有重樣,這不是真正的執念幻境該有的情況。”
這話不難理解,畢竟寧霜霽已親曆過不少執念幻境之陣。正如白玦所言,一個魂主所牽連的幻境並不會太多,她見過的大多就隻有兩層而已。
這應當並非上限,但也足夠說明問題了。
幻境場景通常來源於執念最深處的不舍,若真能成陣,哪還需要像郊遊前挑選目的地似的,將天下風景皆回顧一遍?
有這一認知後,寧霜霽了然:“所以那些,該不會隻是在場眾人受怨氣影響所生的幻覺吧?”
“或許並不儘然,但原因大抵如此。”白玦道,“康家主為強行以康遇為魂主造出執念幻境之陣,這些年不知往塔中灌了多少死魂碎片和怨氣,其中也必然少不得有旁人執念混在一起,隻是彼此壓製牽扯才得以安穩。”
風棋又憋不住插話:“我們突然到來,幫康家製造出不少死魂碎片猛灌入塔,你倆靈力恢複後魂靈中原始留存下來的神魂也在逐漸變強,導致靈力中帶上了微弱陽氣,我覺得這也是引發塔中陰氣躁動,甚至影響到外界的原因。”
想了想,他嚴謹地推翻了先前斷言:“不過康遇的死魂雖堅定,方才也已隱有無法繼續抵抗之勢,所以塔中陰氣確有部分被壓入他魂中……若我們不來,康家約莫真能造出個幻境陣法,但究竟是不是執念幻境之陣,又是不是能同康遇有關,就不得而知了。”
在白玦有心引導下,風棋也忘了說廢話,幾句解釋下來十分有條理。
寧霜霽無言以對,隻覺得這事太魔幻。
她沒有感歎出口,是因為心裡發堵。
三年準備下,康家為倒立塔中的康遇收集的陰邪氣息甚至已可以影響外界活人,這樣的力量若真有凝聚點,隻怕早就得脈輪助力而爆發了,怎會等到今日?
唯一的解釋便是,康遇確實看開了生死。
他沒有執念,甚至抗拒著他人執念的力量湧入自身。
正如她和白玦靠血凝珠和龍息凝下些許神魂後,才有了後續被天地靈氣補全受傷魂靈的機會,若沒有最初那點殘魂作為凝聚本源,隻怕天地要救也無從下手。
所以一切都是康遇自己的選擇。
寧霜霽忽然有些理解方才眾人沉默離開的心境了。
“這事怨不得康遇,怨不得康家主,更怨不得康家弟子們。”寧霜霽仰頭望天,聲音微冷,“他們的命運皆是因陰井的存在而改變。”
所以說到底,天地門之靈的陰謀,才是一切悲劇的根源。
康遇並非死於井中,更沒有旁的執念誘使他留戀人世,那麼他會被困於陰井是因為什麼?
還能因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