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死後魂靈會找尋地界入口,也就是那地之結界上唯一的通路——地門——所在。地門偶爾逸散的陰氣是為死魂指路的明燈,而死魂對陰氣的親近,便是他們生來自帶的司南。
風棋曾說過,陰井中的陰氣來自於地獄火,是地之結界上未能被龍骨全然鎮住而發生陰氣逸散的地方。
就像康夫人說的,康遇或許隻是少了些運氣。
他追隨陰氣找到陰井,以為這便是黃泉正途,結果卻被死路所困,再無法離開。
至陰之氣非人魂所能承受,成了傷他魂靈的利器,可傷他的同時又陰差陽錯為他提供了在人界長久留存而不被陽氣灼散的契機。
兩年之後,遍體鱗傷的殘魂意外被康轍帶回康家,一場悲劇再無法挽回。
……
這場大戲,是不是也被天地門之靈關注著?
它們是不是同從前一樣,一邊看著事態發展,一邊對著“螻蟻們”評頭論足,甚至暗暗希望事情能鬨得越來越大,攪出更多有趣之事供他們解悶?
一想到這些,寧霜霽就氣得牙根癢癢。
***
莊戚兩家家主離開康毓山後壓根沒打算各回各家。
他們早意識到寧霜霽身份不簡單,更詫異於風家對她的信任態度,不跟去風家問個清楚無法安心。
這樣一來,康轍也順理成章被一同帶回風家看顧。
風家並未苛待這位康家家主,特意安排客房供其休憩,雖在客房周圍布下了許多結界,但麵上的尊重和禮遇並未減少半分。
正在康轍日日對窗發呆時,風莊戚三家話事人已開誠布公談過許多回。剛經曆過康家的事,莊戚兩位家主對生死之事也有了不少新的感悟,不過幾日功夫便商定好大體分工,拍板表示定不向天地威壓妥協。
有過一次合作後,他們對合作一事有了更多激情,白玦知道,這份孤注一擲的勇氣背後,或許也多少存著知曉真相後對康家悲劇命運的惋惜。
寧霜霽雖並沒將此事想得多麼困難,但也確實沒想過會如此順利,忍不住感歎人心真不是能輕易揣摩的。
就在她和白玦打算跟隨兩位家主回到各家,安排相助之事時,康家那兒終於來人了。
身受重傷的方榭養了幾日後勉強恢複些禦劍之力,不顧師弟師妹阻攔,強撐著直趕到風家,求風家主準許她再見義父一麵。
師娘已死,師父被帶走,康家如今已是風雨飄搖,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康家散儘。
她得見見義父,問問那一直堅定跟隨的人,以後該怎麼走下去。
另外,她也得向義父請罪。
無論原因如何,是她親手斬斷了義父的所有希望。
修行世家家教森嚴,即使是親生如風棋,風溯河也隻許他在外人麵前稱自己為“師父”,方榭作為一個義女更是嚴格遵守此禮,這般當著外人的麵直稱“義父”,實在很難不讓人想起幾日前的動蕩,想起她最後紅著眼揮出的那劍。
事關重大,為顯示尊重,風溯河沒有自行拍板,而是同莊戚兩位家主先商議了一番。
七月十日,三位家主決定先見見康轍再作定論。
七月十一日一早,三位家主鬆口,安排方榭與康轍相見。
方榭沒帶上因為擔心她而跟來的趙亭安和孫童,孤身進了客房。
她再出來時,已是日頭最毒辣的午後。
趙亭安和孫童一直守在門口,和風家其他看守弟子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一見到方榭出來立刻跑上前去。
孫童長大後還是很愛哭,沒張口眼睛就紅了,趙亭安怕他在風家鬼哭狼嚎丟人,搶先問方榭:“師父怎麼樣了?”
消化了幾日,方榭已接受一切,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隻輕輕搖了兩下頭。
“你們先回康毓山,在大宗分支中挑選出適合接任家主的孩子,以後我會擔下大師姐的身份,輔助新任家主。”
趙亭安和孫童一齊怔住。
這是她第一次正式表示自己願意接受“大師姐”的身份,像是在以此為門中弟子做表率,徹底接受康遇再不會回來的事實。
“師父這是,要退位嗎?”
“可是……”
方榭:“這是師父的決定。”
趙亭安和孫童眼睛瞥向房門。
方榭將他們帶離到遠處,不動聲色製住兩個小師弟衝進去看師父的念頭。
趙亭安看著眼眶更紅了的孫童,自己也忍不住一直朝房門處瞟,可最終還是服從了方榭的命令:“大師姐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師父要康家提供助力,”方榭言簡意賅,又恢複了從前萬事皆冷靜應對的模樣,“我得先去問問,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