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在猶豫什麼,殺了他。殺了他,你就自由了,沒有人可以鎮壓你了。
我得再想想,他畢竟陪了我千年。
陪?交稷你想清楚,若不是他以身為鐘,你又何必受這千年之苦。
我得再想想,再想想……
你要是下不了手,就把身體讓給我,我來動這個手。
交稷有些意動,卻還是拒絕了。
不行,要是交給你,誰知道你會做出什麼來——要不是千年之前信了你,我又怎會被發現。
你我本就是一體的。
交稷不願意承認,可這就是事實。
作為世上唯一的天魔,交稷代表了天的那部分,而與他共用一個身體的另一個自己則代表魔。
如今躺在樹下,全無防備的那個男人,釋安,是唯一能鎮壓天魔的東皇鐘的鐘靈。東皇鐘自混沌時代過後,便被東皇太一帶離了六界,卻留下了鐘靈。
為了躲避混沌時代諸大能的無儘追殺,小天魔交稷切割了自己的靈魂,將主控製權交給“天”,卻不舍得泯滅自己作為魔的那一部分。待諸大能辟世遠去後,交稷的魔開始興風作浪,卻被釋安鎮壓了千年 。
如今已成長起來的天魔不必懼怕諸大能,且諸大能皆已遠去,可東皇鐘的鐘靈尚在。交稷有了不必懼怕諸大能的實力,可東皇鐘注定是他的天敵。
可如今,能夠消滅釋安的機會就在眼前,作為“天”的交稷卻不忍心下手。
交稷蹲下身,凝視著釋安的麵容,他下不去手,也不敢下手。他能壓製住魔,可這是不夠的,因為他們是一體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交稷做不到不顧自己,而東皇鐘可以不顧。
興許是交稷的目光過於灼目,釋安不一會兒就醒了。
“交稷?”釋安有些疑惑,“你怎麼來了?”
“我來找你。”交稷垂下眼簾,鎮壓千年,釋安與他朝夕相處,可依舊連他的模樣也沒記住,名字更是從未問過。是啊,與他千年朝夕相伴的是東皇鐘的鐘靈,而不是釋安。
“怎麼了?”
“我餓了。”
釋安笑了:“你早已辟穀,怎麼會餓?”
“我餓了。”交稷執著道。
“罷了,”釋安坐起來,“回家給我們小交稷做飯。”
小嗎,交稷牽著釋安的手,他可是和諸大能一個時代的天魔,也就比東皇鐘誕生鐘靈晚了兩百年。
釋安是在山下撿到的交稷,交稷被魔界的嘍囉追殺到首丘山,釋安順手救下了交稷,在交稷吃了釋安做的飯後就賴著不肯走了——至少在釋安看來是這樣。
做了這麼些年的鐘,釋安也有些無聊,便留下了交稷,哪裡想得到這就是他遍尋不著的天魔。
吃完晚飯,天色便完全黑了下來。方才還晴好的天色忽然起了驚雷,驚掉了交稷手中的筷子。“怕?”釋安含笑問他。普通魔物的確會懼怕天雷,可交稷是天魔,從某種程度上和天雷係出本源,自然是不懼的。不知處於什麼心理,交稷沒有否認。
“晚上我陪你。”
交稷點點頭。隻要不是麵對天魔,釋安的脾氣都很好,寵得他都有點嬌縱了。這不好,交稷告訴自己,畢竟麵前的是東皇鐘的鐘靈。如果自己露出馬腳,想必自己是承受不住那個落差的。黑暗中交稷的目光黯淡了兩分。自己下不了手,或許應該早些離開才是。
晚上,交稷躺在床上,望著釋安。
“睡吧,不用怕,我在呢。”釋安坐在床邊,道。交稷默默閉上眼睛,可怎麼也睡不著,東皇鐘鐘靈的存在感,對於天魔來說太強了。釋安歎了口氣,除了鞋襪,也躺在床上,將交稷抱在懷裡。交稷轉頭看他。“睡吧。”
頭枕在釋安的胸口,理智告訴他,不能和釋安靠的太近,可作為一隻天魔,他竟有些貪戀釋安身上的溫暖。
以往總咋咋呼呼的魔也熄了聲,他們本就是一個人,交稷有的感受魔也會有。不過感受相同,抉擇卻可能千差萬彆,雖然天和魔彼即是此。
晨光熹微,一夜無夢。
交稷睜開眼,釋安依舊未醒,東皇鐘的覺似乎總也睡不夠。
交稷著了魔似的吻上了釋安的唇——當然,交稷是不可能著魔的,哪個不怕死的魔敢上交稷的身。
交稷輕輕地下床,閉了閉眼,強忍下淚意,他得離開了。他不能哭,東皇鐘可以用做判斷天魔的東西不多,除了天魔與生俱來的混沌魔氣,隻有天魔之淚和交稷腳踝處的彼岸花。
你愛上他了。
唔。
你可真沒用。
你就是我,我愛他證明你也一樣。
魔啞聲了,天和魔是一體的,他反駁不了天。不過若是他,他會殺了釋安,天魔可以愛上任何人,除了東皇鐘。
釋安醒後,摸了摸自己的唇畔,即便在睡夢中,東皇鐘的鐘靈也能察覺到自己被魔“侵犯”。
釋安低聲笑了笑,卻遍尋不到交稷。
跑了,釋安想,連封書信都不留。首丘山孤寂,釋安早料到交稷會離開,卻沒想到他會這樣離開。
真是不讓人省心。
在釋安眼中,交稷嬌氣、弱小、無辜又可憐,就這樣走了,不知道得被彆人欺負成什麼樣。
此刻,嬌氣、弱小、無辜又可憐的天魔交稷的確遇上了一夥魔。
這一夥魔物有頭上長角的,青麵獠牙的,露著尾巴的……總之都沒有修煉到家。交稷考慮著要不要動手,他心情確實不佳而且這夥魔物攔住了他的去路,但和這些魔動手有損他的魔格。
是怎麼了,交稷煩的慌,這世道又不是混沌時代,怎麼這種低級魔物也敢在仙界大搖大擺,招搖過市。
唔,算了,交稷垂下眼簾,他情緒低落的緊,動手也沒有那個興致。
“可以讓我過去嗎?”
“這個人長的真不錯,可以抓回去獻給大人。”領頭的兩個魔私語。“可修為太低了,給大人采補怕是不夠。”“就這模樣,就算不能采補,在床上當個玩物想必大人也是願意的——說不定你我還能借此得到大人青睞點化……”
交稷咬了咬後槽牙,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魔真是讓魔火大。
交稷正預備動手教這群魔做人,突然停下了正醞釀的魔氣,方才東皇鐘鐘靈的神識掃過。交稷抿了抿唇,不敢輕舉妄動。
交稷心中浮現出一股希冀,卻聽得另一個聲音嘲道:
你指望釋安來救你,你可是自己跑走的,釋安沒有義務再來救你了。
你不想嗎?
魔啞了一陣才開口:
怪不得你走得這麼慢,你既然不想離開又走什麼,非要他把你抓回去?
你是在怪我,怪我離開釋安。
魔有點惱羞成怒,於是閉上了嘴。
一晃神間,釋安已經出現在了交稷麵前。“沒事了,”釋安歎了口氣,抱住了交稷,“以後彆亂跑了。”
交稷埋在釋安胸脯的眼睛流露出一絲笑意和一抹惶懼,他已經逃不掉了——他注定被東皇鐘捕獲、鎮壓。不過這一回,他大抵是心甘情願的。
“我救你兩回了,”釋安臉有些紅,不好意思地偏了偏頭,“不如你以身相許吧。”交稷有些驚喜地抬頭,聽得釋安繼續道:“我喜歡你,你可以,做我的道侶嗎?”話音剛落,交稷便踮著腳吻了上去。
兩人都沒什麼經驗,吻技差得不行,饒是如此,交稷依舊被親的滿臉通紅。
交稷隨釋安回了首丘山,釋安牽著交稷的手心出了汗。交稷勾起唇角,鐘靈之體的釋安也會出汗麼……
晚上,釋安抱著交稷和衣而眠,等釋安睡著後,交稷心裡才鬆下口氣,這一天的經曆於他而言真如夢一般。
你和釋安走這麼近遲早有一天他會發現的。
我知道。
腳踝處的彼岸花無論你施什麼障眼法東皇鐘都能一眼窺破。
我知道。
你和釋安進展這麼快,萬一哪天他想要你了,你腳踝處的彼岸花可遮不住。
我不在乎,我願意被他鎮壓。
可你在乎他。如果讓他知道了你的真實身份……
交稷心尖一顫,他不敢告訴釋安,不敢讓他知曉。
你不也一樣。
你說的對,我也不敢。